忧黎眷+番外(58)

见阿大一脸迷茫,顺手折了根树枝,在脚边沙地上写下“楚苍梧”三字,阿大口中喃喃念着“苍梧,苍梧”。云眷笑笑,未再多言,转身与谷子期登车而去。

不多时,车行至镇上繁华处停住。云眷下车一看,车停在一间客栈前,白墙黑瓦,朱漆绿栏,迎面四个大字“青桐客栈”。这客栈与镇同名,想必在镇上首屈一指。转身向谷子期道谢,拿上随身行囊进了客栈。掌柜殷勤有礼,极力推荐最雅致的一间上房,要价竟是出乎意料的便宜。云眷一愣便即明白,转身出门。

谷子期还站在马车旁,轻挥折扇,神情潇洒,满脸笑意地望着门口,似是料定她一定会再出来。

云眷长长叹了口气,无奈地问道:“这整个青桐镇可有哪家有眼不识泰山的不买你帐么?”

谷子期收起折扇,轻轻在下颌点了点,装模作样皱眉想了片刻,摊了摊手,无奈道:“好像没有。所以,你不妨笑纳,再狐假虎威一次?”

云眷看他故作一本正经之状,既感无奈又觉好笑,在心中盘算片刻已有计较,拱手道:“那就多谢公子盛情。”转身进了客栈。

掌柜亲自引路而上,开了房门便即告退。云眷进了房中,入眼先是一张八仙桌,桌上放了几碟果品、一壶茶,果皮上有莹莹水珠,茶壶微温;绕过屏风,窗下一张睡榻,榻边一张矮脚方桌,桌上摆了一局珍珑,榻脚处立着一个小小书架,架上笔墨、典籍摆放玲珑有致;榻头一方有薄纱垂下。掀纱而过,窗下有妆台,妆台上立着一面打磨光滑的云纹铜镜,镜前脂粉齐备,钗环俱全,虽非整副头面,但是做工用料上佳,一看便是珍品。妆台旁一张雕花架子床,帷幔低垂,被褥、床帐、帘纱皆是淡雅之色,花鸟虫草在不经意处点缀,精工细料配以古拙之风,一物一件无不合己心意。

放眼望去,客厅、书房、卧房三间连通,只以屏风或垂纱相隔,各自有窗,陈设虽简却是极为别致。云眷心思少放外物,衣食住行向来简单,便是少时在家也从无过多讲究,是个无鸡鸭也可、无鱼虾也成的脾气,出门游历更是能简则简,孰料这异地他乡的一间客房却使自己宾至如归。同辉堂中陈设虽也依着自己习惯摆放,但是因自己随遇而安、素无添置,反倒不如此处合心。

云眷正沉吟间,听到叩门声,打开房门,见两名仆妇抬了一只浴桶,桶中盛满热水。一人笑道:“姑娘,我们来服侍你沐浴更衣。”云眷料想推辞无用,便着她们将桶抬进房中。两人再离开片刻,回来时一人拎着一只硕大水壶并一只小木盆,一人拎了一只大大的提盒,掀开盒盖,取出夹层放在一旁。

那盒盖掀开后先是露出满满一层鲜花,花瓣含露,显是刚刚摘下。第二层分九格,摆放了皂角、香珠、油膏、面脂等,有些云眷亦不识得,但想来应是妆浴用物,最底层是大大小小的细麻布巾。

云眷看着如斯阵仗,再看房内如同剖开自己心肺精研细读后的陈设布局,心不禁一分分沉下,回想今日所见所闻,只觉这谷子期处处透着古怪。见二人候在一旁,便脱下鞋子外衣进了浴桶,贴身里衣并不除下,只让两人帮自己用皂角洗净长发。之后遣开二人,脱了里衣,只取些皂角来用,其他奢华之物一概不动。沐浴完后,二人来将水抬走,收了用物并要取云眷衣衫去浆洗。云眷推辞不过,只将外裳交予二人,又取出两小块碎银约莫一两打赏,二人坚辞,皆道乃奉命而来,本是分内,不敢收小姐之赐云云。

此时已是掌灯时分,夜风渐凉,云眷翻出件雪青色外袍穿了,斜坐榻上,推开窗子赏景。窗外几棵梧桐树枝开叶散,满眼桐花伴着夏虫吟唱,平添了几分清幽,心道此间实在是个闹中取静的好去处。

天尚未全暗,晚风拂过,桐花随风轻摆,露出一块块暗色的天空。云眷索性熄了灯烛,散开长发,歪在榻上。此屋乃是向阴一面,未临着前街,且不知何故,旁边对面似乎无人入住,欢声笑语也只远远传来,伴着不知何处传来的淙淙流水声,如在梦中一般。

云眷奔波一整日,已是颇为倦怠,浴后燥热尽去,晚风清凉,伴着梧桐花香,昏昏欲睡,朦胧间仍挣扎着在脑中可惜了一下:“此时若有箫声,便是岁月静好了......”

隐隐间,似真有箫声传来,晚风拂过,便似全身感官都打通般,箫声滴在花朵,花朵因之而绽,花香与箫声经纬交缠,织成忧思,再被月色洗过,一并清冷、一并幽凉。忧思再辗转于花叶簌簌间,平添了几分寂寞悲伤......月光中有凤雍容,徘徊惆怅,昂首吐音,犹若鸣琴:“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遨游四海求其凰

“已遇吾凰,何必四海求之?将归故乡,可否同往?”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月下柳梢头,寂寂人空候。候君君未至,徒然惹相思。”

“你是我最甜美的那剂毒药,即使毒入肺腑,我甘之如饴。”

“我早已毒深入骨,无法可解。”

“你既无意于我,何必管我死活!”

何必管我死活!!何必管我死活!!

云眷一惊坐起,睁开双眼,颊上微凉,伸手抚面才知满是泪水,忙抬袖拭去。忽听窗外朗朗一笑:“晚来天欲雨,能饮一杯无?”定了定神,确定不是在梦中,凝神向窗外望去,花枝间隐约有个暗影。

云眷稳了稳心神,下榻点燃灯烛,取布巾蘸水,擦过脸,顿觉精神了些。从行囊中取过一件黛紫色外裳披好,吹灭蜡烛,踏上窗沿,提气纵上树去。

第38章 云花如眷

出了窗子,才发现外边亮上许多,墨蓝的天被街市灯火映成灰蓝,窗子里反而显得漆黑一片。拨开枝叶,来到树中间才发现树干到此处枝杈四散,因枝叶繁茂,此处就像是个天然花室,谷子期也不知用何手段将一块木板平铺其上,木板与枝叶相碍时便将木板挖掉一块,嵌入树中。板上铺着锦褥,褥上有一小小桌几,摆了两样细点,一壶清茶。

谷子期倒了两杯茶,笑问:“怎么改了女装?”

云眷喝茶润了润喉咙,道:“行藏已露,何必再装下去。”

“姑娘明日欲往何处去?”

云眷笑道:“还未有打算。倒是今日来回奔波,劳烦公子了。在此谢过。”说罢拱了拱手。

谷子期拱手还礼,轻轻一笑:“举手之劳,何足道哉。”

云眷再品了两口茶,正色道:“有件事还要请公子费神。”

“楚家之事,对否?”

云眷点了点头,轻轻道:“在下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虽不知公子家世,但也看得出非寻常人家可比。今日公子去过楚家,亲眼所见他家事艰难。以后几个孩子仍会在镇上讨生活,但望公子照拂一二。哪怕只是只字片语,于他们而言也是擎天之助。”语意至诚,显是发自肺腑。

谷子期沉默片刻,轻声道:“你为何不收留他?这孩子性子坚忍,是个好料子,你若留他在身边,来日可为臂助。”

云眷摇摇头,托腮远望,慢慢道:“他是家中长子,母亲心智受损,弟妹众多,家中一切都仰赖他。你可曾留意他那个年龄相仿的弟弟,从始至终未曾开口说话。我没有他,日子照过,他家若离了他就失了顶梁柱。再说,我若挟恩示惠留他在侧,和巧取豪夺有何分别?”

谷子期沉默良久,垂头轻叹:“在下也算稍有阅历,但若非今日之事,我原不知一个稚龄孩童竟也能如此艰难。”

云眷轻哂:“若单论谋生,法子并不少。阿大坚强隐忍,吃苦耐劳,挣些银钱糊口原本不难。但世人皆势利,拜高踩低,欺善怕恶,所以像他这样的孩子谋生才格外艰难。那店东付他工钱甚少却严加克扣,今日更对他横加虐打,他只是温顺抱头,默默忍受,未有只字片语,可见平时惨状。他这个年纪,若在一般人家正被父母呵护宠爱,而他却要挑起如此一大家的生计。世人本性逐利,此情此景,他以后还会遇到,公子若是对店家吩咐一二,境况必会好很多。”

谷子期默然点头,轻轻问道:“你为何帮他?只是路见不平么?你不怕得罪那店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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