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黎眷+番外(55)

云眷听他口气满是调侃,知是玩笑,苦笑道:“我也只是折箭震慑,并未出手惩罚。”

安无心中明了,仍是问道:“为何?你向来嫉恶如仇,有弟子被殴打致伤,你却并不处罚下手之人?”

云眷神色凝重,道:“初学剑法时,汪北曾因手掌被木剑扫到,私下将这名弟子四指重伤,如受夹棍。今日他练剑分心,拆招时剑被磕飞,未顾及授剑师父在侧便直接出手殴打同门,骄横残暴尤胜往昔。安无师父试想,我若另外罚他,以他行径与心肠,私下于不可见之处会如何报复?”

安无脸上毫无讶异之色,叹了口长气,垂头淡淡而笑:“弟子皆道云眷师父面冷心狠,乖张暴戾,加之于别院有掌事之权,更是孤高自许,目中无人。这次你不罚汪北,他人不知你投鼠忌器的一番苦心,怕是又要加上一条畏惧权贵了。”眼见云眷眼中露出疑问之色,道:“汪北出身富商之家,若只是一般纨绔子弟倒不足为虑,但传闻其姨母夫家乃是一贵重世家,因先祖救驾有功,后辈中又出过几位出类拔萃的人物,故而世家之名历百年而不辍,如今在朝在野均颇有地位。姐妹二人在闺中之时感情甚笃,汪母早丧,其姨母又极护短,所以他在书院众弟子中专横跋扈惯了,对九位同窗更是呼来喝去,差如仆役,无人敢撄其锋。”

云眷神色一分分淡下去,冷冷笑道:“难怪,难怪今日之事众弟子或是漠然旁观或是对着汪北一副趋奉嘴脸,同窗近两载,却如此无情。”

安无叹气,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趋吉避凶本就是人之本性。我说这些只盼你莫要对他太狠,今日你如此处事,虽是给他留了余地,但终究是为旁人考虑得多些。云眷,我算是看着你长大,你一向心性坚忍,但是遇事终究急躁了些。此事若换了其他同门,我会说无论如何要护着弟子,一碗水端平。但对于你,我要说无论如何先想着把自己护好,师父只盼你平安无忧。”

云眷听他所言满是回护之意,心下感动,喉头一阵酸涩,低声道:“时至今日,我仍然记得那日大殿之上,安无师父拦下父亲手中铁棍,几位师兄护我于身后。师父回护弟子,同窗互相扶持,人与人之间,原该如此。”顿了一顿,昂首续道:“今日之事,亦应如是。何从谦也好,其他弟子也罢,我在一日,便护一日。至于汪北,不论他是何来历,托庇于哪个世家,以后无事便无事,若敢再生事端,大不了,我拼命罢了。云眷再不肖,也绝不能有辱师门,任着一个纨绔在书院横行霸道。”

安无看了她一眼,笑容中含了几分伤感,道:“早知你是个劝不动的,随你去吧。你何时出门游历?”

云眷侧头想想,道:“分到名下的弟子已经习完剑法,等弟子把他们的课业考语整理好便去。上次游历,我......”面有惭色,咬了咬下唇,低声道:“这次我若再有差错,便是掌门师尊与安无师父宽恕,弟子也绝不敢有辱忧黎清名......”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何况,那件事本怪不得你......出门在外食宿精细些,别太委屈了自己。以后不论你有何难处,安无师父仍是当年的安无师父。”拍拍她肩膀以示安抚,拂衣而去。

汪北回宿处后,由着性子狠狠打砸了一番,临室而居的几人听到动静也不敢出面,心惊胆战地躲在自己房中,只盼着他不要祸水东引,将这股邪火发到自己头上。

眼看已是夕食时分,汪北仍闭门不出,临室弟子几人或去膳堂或去山下采买,凑了些酒食去汪北宿处同饮同食。

说起日间之事,汪北余怒未消,借着三分酒意,恨恨道:“不过是书院打杂的,偶尔教几卷书,好厉害么?遇到广涵,不还是被骂得狗血淋头?”

众人纷纷附和,其中一人大着舌头道:“汪兄,那......你就由着这么一个打杂的给你脸色看?她对咱们一向严苛,有没有什么法子治......治治她?”

汪北举杯,看着酒杯在指间转圈,勾起唇角,阴阴笑道:“怎么没有!我如此受欺负,自然有人为我出头。内门弟子总要出门游历的,等她离开书院机会就来了。就算我扳不倒她,她管再宽、手再长,还能管我一辈子么?”

众人均知他有些来历,本就着意讨好,听他此言更是连声附和,推杯换盏,一醉方休。

再过半月有余,云眷交付了授课文案,安排好手中杂务,向山长告了两月长假,辞别安无师父,出外游历去了。

第36章 狐假虎威

忧黎祖师自创派时便以心怀天下、行侠济世为己任,创派十九年后虽改为书院,仍不忘初心,遂定下门规:凡忧黎内门弟子每一年或两年须出外游历一次,仗义行侠,游历归来后将所作所为录入集册。一来留待酌选人才之用,二来江湖险恶,日后若有了纷争也可作为决断依据。

这日,午时刚过,艳阳高照,云眷走在一处小镇的大道上。小镇名曰青桐,盖因镇上梧桐遍植之故。此时正值梧桐花期,树皮也格外青绿,稍宽些的巷道满目浅紫凝碧,景色甚美。用过朝食之后行了半日,甚是口渴,一路问询,到了一处茶室。

小镇虽不大,但因这茶室紧邻官道,歇脚客人甚多,店家又在茶室外延出一个茶棚,以备不足。

茶棚已坐满了客人,形形色色,多是往来客商、歇脚小贩。此刻正是一日中最热时,若非肩上担了生计,断断不会这个时辰还在路上奔波。进了室内,十数张桌子或长或方,陈设虽简单了些倒也并不粗陋。每张桌上三四人围坐,有的各喝各的,并不交谈,看来大都是拼桌。云眷一边往里走一边找空桌,伙计想是在里边忙着,也未出来招呼。厨房间或传来呼喝声“小张,又偷懒了”、“阿大,添柴!”

直走到最里靠窗处才发现有一桌只有一人,那人倚窗面壁而坐,发如墨玉,只以玉冠束了上半。身着羽灰外衫,每有微风吹过,衣衫随风而动,甚为飘逸。执茶盏的左手肤色透白,手型修长,虽未见正脸,但也知必是一位翩翩公子。茶室中人虽多,却无人与之拼桌,似是怕亵渎了他一般。

云眷虽甚少出门,但也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此人显非寻常书生、商贾之流,似是有些来历。沉吟片刻,自蹀躞上取下随身的小水囊,转身走向柜台。

听得背后一声招呼:“阁下留步。”云眷转身看去,那人已站起身来,对着自己含笑而望。他双眉斜飞,眼神颇为清亮,通身气派华而不奢,清而不冷,令人一见忘俗,好感顿生。平生所见人物中,也唯有宣予可与之比肩。

云眷拱手道:“敢问公子有何见教?”

那人缓缓摇扇,意态悠闲,笑道:“茶室人多,惟此一桌未满,壶中茶已凉,正好入口。阁下若不嫌弃,移玉共饮一杯,如何?”云眷扬扬手中水囊道:“在下尚有要务在身,公子好意心领了。”

尚未及转身,对方已在眼前,伸手握住云眷左臂,朗声道:“我与阁下一见如故,诚意相邀,阁下又何必如此拒人于千里?”随手取下她手中水囊,轻轻抛在桌上。云眷向来不喜与人携手把臂,虽是隔了衣衫仍微感不耐,轻轻挣了两下。那人微微垂头,低声笑道:“难道是我礼数不周,惹恼了......姑娘?”

云眷一惊,抬头怒目而视。她游历虽少,但也时常听诸位同门讲述江湖掌故、奇闻轶事,深知出外行走招摇不得,故而衣着简素。因是夏日,素白里衣外罩了一件不甚起眼的霜色长衫,发髻简挽,就连头上素簪也是山脚下二十文购得。其时天下太平已久,文风颇盛,书生簪花亦属常见,云眷如此装扮,也只比落魄书生好些,走在路上最是寻常不过,却不知对面这人为何眼光如此之毒,一眼看出自己女扮男装。

碍着茶室人多,且对方看来便如清风朗月过了一遍山涧水般,举止雍容,眉目朗朗,心知相貌可以作伪,气度却决计假装不来。见对方眼中坦荡并无恶意,只得行至桌前,面窗而坐。

对方见她如此,也放脱了手,为她与自己各斟了一杯茶,未表诚意,自己先行饮下,见云眷不喝,也不生气,闲闲问道:“如此天气,阁下欲往何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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