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洑又羞又气,挣了几挣脱不开身,立掌为刀朝他肩膀削去,曲溯不闪不避生生受了一掌,柳洑再出掌击向他手腕,见他仍是不闪不避,怒道:“你再不放手,我就忘了你,只当从来不曾见过你、认识你!”见他仍是哀伤之色,无奈之下,抽出随身佩剑将衣袖狠狠割断,道:“我与你割袍断义,老死不相往来。”还剑入鞘,头也不回地去了。山道上只留下曲溯握着一片残袖,黯然伤神。
柳洑背对曲溯,向住处而去,只觉胸中哀怒齐至,喉头酸涩,泪水滚滚而下。
又过了几日,向安无师父告假回家。
到家已是未时,不出所料,家中一派喜庆。正厅桌案上摆了寿桃、寿面、各色玩器。柳洑一路寻不见父母便直接去了正房,珺儿被安放在炕桌边,母亲正伴着她玩耍,桌上摆放着几只小巧玲珑的瓷器,有小猫、兔子、小狗,仿照真实的动物着色,看起来栩栩如生。珺儿身着红缎衫裤,头发已略有长度,挽了两个小小发髻,以红色绒绳系住,绒绳尾端坠着小小的白玉珠子,随着她摇头晃脑轻轻作响。
柳洑先跟母亲行礼问好,珺儿一边喊姐姐一边伸出小手,柳洑笑着应声,放下手中小包裹,挨着炕边抱起珺儿,对母亲笑道:“抱着都有些沉了,珺儿又长大了。”母亲笑着点点头,深以为然。
珺儿今日满两周岁,口齿已是十分清楚。柳洑抱了一会,仍把她放在炕桌边,打开自己随身带来的小包裹,取出一本寸长的小书、一只笑容可掬的陶土彩绘娃娃、一只小小陶猪放在桌上。
珺儿先看了看彩绘娃娃,又翻了翻小书,见有小老鼠滚着一枚铜钱,往后翻有一个娃娃滚西瓜,再翻还有一只喜鹊在地上衔起树枝飞到巢边,见每幅图片有很多张,她不明其意,塞回柳洑手中,两只小手放在膝盖上,眼巴巴望着。
柳洑捏住所有书页,一张张慢慢放开,珺儿看到憨态可掬的小老鼠滚着一枚铜钱跑回家,娃娃滚着西瓜找到了妈妈,小喜鹊捡树枝垒好了窝,开心地拍手,笑到捧腹,直喊着再来一次。看了两遍,自己把书拿在手里学着翻页,因手太小翻不灵便,便嘟着嘴生起气来。
柳洑看她生气的模样很是可爱,忙哄道:“珺儿看看这个小陶猪,会走路哦。”让小陶猪面对珺儿,自己拿了一小块磁石放在桌面下,那陶猪腹中装了铁块,自己手一动就随着往前挪一挪。珺儿猜不透其中关窍,但见圆滚滚的小猪走来便看得直了眼睛,兴奋地大声喊着:“娘亲,快来看,小猪猪在走路。”柳母走过来笑吟吟地看着。
“珺儿有什么好玩的玩器?也给爹爹瞧瞧好不好?”柳父笑着进屋,柳洑忙站起身问好。
柳父点头道:“你怎么回来了?来给珺儿过生辰么?”
柳洑低头垂手,恭谨道:“是,自正月走后,已近百日,也想念父亲和母亲了。”
“我与你母亲身康体健,能有何事?先顾着你的学业要紧。”
“是,谨记父亲教诲。”
父女俩开始叙话时柳洑就已停手,珺儿见小猪总是不动,颇不开心,扯着柳洑衣袖直喊:“姐姐让小猪走路。”柳洑看看父亲,见他点头允可,便又拿了磁石逗珺儿开心。
柳氏夫妇边喝茶闲话家常边看着姐妹两人玩耍,再过了两刻钟左右,珺儿眼中没了神采,不住地用小手揉着眼睛。
柳母道:“珺儿困了,要睡一会,你先出去吧。”柳洑应了声是,转向父亲低声道:“父亲,我有事想同您商量。”柳父点点头道:“你跟我去书房谈。”
第25章 七招为限
进了书房,柳父问道:“何事?”
“一月之后书院大试,通过选拔者可留在书院做内门弟子,女儿已向掌事师父报了名。”
柳父闻言震惊,皱起眉头,不敢置信,问道:“你要留在书院做内门弟子?”
柳洑坦然与父亲对视,点了点头,微微笑道:“女儿不愿困顿闺阁,只愿诗书为伴。”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柳家是本地望族,近两年来上门提亲者不在少数。远的不说,单说眼前,崔大人已跟我挑明了说等公子痊愈就上门提亲,那崔家公子论门第、人品、相貌样样出类拔萃。放着这般人才不嫁,你这一去,同遁入空门有何分别?”
“父亲,女儿只是去参加大试,未必一定能入选。再说书院并不禁内门弟子婚配,与我同年的弟子中便有两位是授剑师父之子。”未等父亲答言,柳洑续道:“还记得女儿年幼开蒙,每日父亲必查功课,从不间断;还记得家中收到书院的招录文书后父母亲何等开心,直说我为堂弟堂妹做了一个好榜样,女儿聪慧,不逊男儿;还记得那日父亲开心,醉酒后道‘我虽无子却胜有子,洑儿必能光耀我柳氏门楣’,何况......”
房门轻响,柳母推门而入。看了母亲一眼,柳洑续道:“何况若是出嫁,服侍翁姑、相夫教子,连回家探望双亲都不能随心而为。家中现在有珺儿承欢于父母膝下,女儿若做了忧黎内门弟子,离家不远,单就陪伴父母、随侍左右而言,实在比嫁人好得多。”
见柳父犹疑不定,柳母笑道:“官人一向开明通达,怎得到了大事上反而糊涂了?”朝柳洑抚慰一笑,续劝道:“当初洑儿去书院读书你是何等开心?直说这女儿比儿子还强。现在洑儿想再进一步做内门弟子,若是成了,日后还能做书院的授业师父,这岂不是比当初又强出不少?如今世风开明,大家族中女掌事、大查柜已不少见,咱们柳家出一位女夫子也算光耀门楣了。”
柳父迟疑道:“这总是误了她终身,何况那崔家......”柳母拍拍他手,轻轻摇头,笑道:“忧黎内门弟子难道便没有婚配的么?再说那崔公子心疾已有年余,至今未曾痊愈,你若硬是把洑儿许配给他,那才是误了洑儿终身。何况明知对方有疾还要嫁女,咱们不免落个攀附之名。”
柳洑一向觉得母亲不易亲近,未曾想临到大事关头如此这般为自己说话,父亲虽不赞成己意却也是为了自己终身着想。一时间,心中感怀亲恩深重,脱口道:“女儿是父母养大,不愿嫁人,只愿孝顺父母,报答养育之恩。”
柳父捋须思索良久,心中难以决断,长叹了一口气,道:“你车马劳顿,先去歇息吧。事关你终身,待为父想一想,明日再说。”柳洑见父亲未吐口答应,再看母亲一眼,心中不安,全礼而退。
回了东厢,柳儿正在打扫外间书房。过不多会儿,柳婶进来送刚晒好的薄被,听到她二人谈及书院大试,又见柳洑忐忑之状,叹了口气,笑道:“小姐不必忧心,老爷一定会答应的。”柳洑心中郁郁,勉强笑道:“柳婶总是宽慰我,母亲虽然赞同,但是大事上她总是顺着父亲的,不知明日有何结果。”柳婶温柔一笑,轻轻拍拍她后背,安抚道:“好小姐,你且信柳婶一回,这次你一定能心想事成,我去做几个你爱吃的小菜。”
夕食,柳家正厅,合族齐集一堂。二婶三婶送了几件金玉配饰、玩器,珺儿看了看,意兴阑珊,埋头大吃,吃得饱了就伸手找柳洑抱,说要看猪猪跑。柳洑放下碗箸陪她玩耍,引得她欢声大笑,也引来了其余几位堂弟妹注意。众人见珺儿可爱,又知她是大伯父和大伯母的心头肉,争着用磁石驱使小猪做出种种花样哄她开心,一时间笑语满堂。
第二日,柳洑一早起身便去问父母晨安。父母着她到厅中坐下,对视了一眼,父亲开口道:“我与你母亲商议过了,你去做忧黎的内门弟子也好。我们膝下无子,只有两女,珺儿尚且年幼,光耀门楣就看你了。望你诫之慎之,不负我二人期许。”柳洑闻言,喜上心头,恭恭敬敬对父母行了大礼,道:“女儿若有幸成为内门弟子,定不负双亲所望。”
回书院后,柳洑白日习剑,夜间挑灯苦读。因诸位尊长尚未议定考较之法,规则或有变更,葛柏风便时不时透露些消息给她。倒也并非旁人不知,只是早上一两日,不必与其余众人一般张榜后方知。听葛柏风言道最终报名者共一十七人,入选者并非定数,看资质而取,多多益善。
转眼大试之期便到,自二十四到二十七连比四日。古礼、算经、西夜语等六项笔试分占前三日上下午,最后一日是比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