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黎眷+番外(37)

除此之外书院会选拔一些良材美质的弟子为内门弟子,通过考较课业剑术决定去留。此类选拔每四年一次,今年恰逢其时,即大比之年。安无师父因为人谦和,深得掌门信任,全权掌事,葛柏风精明干练,被委以差事,得了消息特来告知。

“柳师妹,记得你说过不愿困于闺阁洗手羹汤,倒不如试试可好?”

“我......剑术缺乏灵便,乃是对敌大忌。恐怕......”

葛柏风见她迟疑,心中暗笑,他深知这位师妹平素虽淡然,但每每有事临头便是一副唯恐天塌地陷之状,不由宽慰道:“试试无妨,不成的话......既不犯法也不入罪。”柳洑听完噗哧一笑,苦笑道:“葛师兄,谢谢你费心记挂,同门之中,也就只有你还能心平气和地同我讲话......”

葛柏风长叹一声,道:“我知道这种事情最是勉强不来,所以从不怪你。师兄弟们为曲师弟冷淡了你也只是一时意气,别往心里去,你往日的好,大家都记得。等哪天他们想明白了,还是好兄弟。”顿了一顿,拍拍她肩膀:“你若有这心思就好好准备,我在安无师父那里知道消息快些,听到了什么再和你说。”柳洑道了谢,二人挥手作别。

不几日,书院张榜公告欲在外门弟子中选拔部分德才兼备者为内门弟子,在读弟子有意者可在掌事师父处报上姓名,五月底参加比试。两年前离开书院的那批弟子中有意参选者在走前曾单独登记了姓名去向,书院也已派人传书告知。

柳洑自从在葛柏风处知晓此事后便纠结于心,明白自己面临抉择,或者奋力一搏长留书院,或者回家待嫁、相夫教子平淡一生。

是夜,早早卧床却毫无睡意,无奈叹了口气,揽衣推枕,月下徘徊。眼见时辰尚早,园门未闭,明月圆满如盘,明亮非常,索性再走得远些。

出了扶芳园向南而行,绕过洗剑池,那回廊尽处,是同散堂。故人离去已近两载,只是不知他离去前心绪如何?

沿回廊走得近了,门只半掩,隐隐有语声传来,只听一个清亮的声音道:“师姐这张牡丹图画得极好,配色尤佳。”另有两人附和之声,一个轻柔的声音道:“我技法着实有限,左右还有四十余日才离开,各位师弟师妹若不嫌我工笔粗陋,我愿将所知所学倾囊相授。”这声音柳洑已有两年未曾听到,葛柏风说她早已退出同散堂,却不料会出现在此时此处。

听到堂中传来道谢、告辞之声,有几人已到了门口,此时闪避已是不及。何幼瑆走出门来,借着堂中灯火看得清楚,微微一惊:“柳......师妹,你怎么会在此处?”柳洑听她语音温柔谦和,似无往日的刁蛮骄横之态,颇感意外,随口道:“无事可做,随便走走。”

“我......能不能跟你聊聊?不占你多少时间。”何幼瑆语音带着两分迟疑,另夹杂了一丝恳求。柳洑见她如此,点头应道:“好。”

何幼瑆回头和几位师弟师妹道别,与柳洑沿着回廊向西行了一段,在临着洗剑池的吴王靠坐下,沉默不语。

两人相对沉默了一时,柳洑望着池中倒影,轻轻问道:“何师姐要同我说什么?”

何幼瑆用手指缠着衣带,垂头慢慢道:“以前是我太娇纵任性,出言伤人,还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现在想想很是后悔,想跟你......说声对不住,盼你莫见怪。”

柳洑转头看她,廊檐挡住了斜射而来的月光,暗夜之中她神色虽不甚分明,但听语气也知她语出真诚。愣了一时,轻轻一笑道:“算了,都过去两年了,如今你我都要离开,还说这些做什么。何况你......也有你的不得已。”见她微窘,转过了话题问道:“师姐离开书院准备做些什么?”

何幼瑆微微一笑,低垂着头,声音也细若蚊蝇:“年底我就要成亲了,平淡一生,也是福气。”柳洑一愣,忙道:“那我先恭喜师姐了。”何幼瑆顿了一顿,轻轻笑道:“谢谢。其实他......你也认识,是同散堂中人。”

柳洑神色住了一住,轻轻问道:“是......小朱师兄么?”何幼瑆稍显惊讶:“堂中同门不少,你怎么知道是他?”

柳洑望着池中月影,淡淡一笑道:“那年你和邱不得比画,小朱师兄恰好坐我旁边,你下场比试他的双眼一直没离开你,之后不住口地夸你画作,见你失意会为你难过,当夜大家共用夕食,你不在,他也不在。葛师兄责备你时他心疼,言语之中虽不是明显偏袒,但也是尽力维护。我做为旁观者,看得明白。”

何幼瑆点点头,若有所思,慢慢道:“你还有其他师兄弟都看得清楚,而我却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总是执着于自己得不到的那个。他离开书院这两年去了很多地方,不管去哪总不忘给我搜罗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时不时给我送些东西,有衣料、首饰、我曾提到的画作图序,还有我家乡的小吃,我随口提过的什么东西,他都能一直想着,直到给我找来。他......确实对我很好,我觉得......”她忽地抬头,冲柳洑笑道:“有他相伴,不枉此生。”

看她笑语温柔,与往日蛮横阴郁之态确有天壤之别,柳洑笑笑,心中也实实在在地为他们欢喜:“盼着你和小朱师兄白头偕老,美满一生。”语气诚挚。何幼瑆甚是开心:“谢谢你,柳师妹。”

望着她背影离开,柳洑在回廊上赏着月色,静听笑语、乐声。远处同散堂烛火熄了,少顷,有人出了堂门,几条人影相伴而行。两年前、三年前,自己也在其中,和尚明靥信手涂鸦、和储千松谈酒听乐、看着葛柏风为自己出头、听小朱师兄调侃着要好吃的、与宣予谈诗论史......

大千世界,繁华太多,我一生所求,不过是一碗清粥、一杯淡茶、一卷诗书或者......再有一位知己,仅此而已。

此处若许我一生长留,夫复何求?

柳洑拢拢衣襟,迎着晚风,踏着夜色而去。

第二日,葛柏风听安无师父提起柳洑已报上姓名,自请为内门弟子,便旁敲侧击地打探今年大考的细则。安无知他乃是有的放矢,不禁打趣道:“你一向狂放不羁,不囿于世俗礼法,倒肯对这个规矩板正的小师妹加以青眼。”

葛柏风朗朗一笑道:“安无师父又来打趣我,您明明知道我早就有了意中人。我这位小师妹性子坚毅隐忍,为人处世又极厚道,柏风不才,最看不得老实人吃亏。”顿了一顿,身周虽无旁人,仍轻声问道:“师父可曾记得两年前楚师弟离开书院后柳师妹被责打之事?”安无点头沉默,面露不忍之色。

葛柏风皱了皱眉,道:“看那样子,柳师妹在家中日子并不好过。她平素沉默寡言,怕也是与这有关。与其困在闺中郁郁一生,倒不如留在书院,哪怕领个闲职也好过在锦绣堆中逆来顺受。来日柏风娶妻,不求贤良淑德,只求她一心对我,我负担起她一生逍遥自在。将心比心,我也盼着这位小师妹顺心顺意。”

其时坊间女子为掌柜、店伴打理生意、顶门立户者并不少见,忧黎山脚下便有几家且生意不错,安无向来人情通达,拍了拍他肩膀,点头笑道:“我也算看着她长大,若她能成为内门弟子,我必视如子侄,多加维护。”

最近几日,午时若有闲暇,柳洑便去山下铺子中搜罗些小玩意,不是揣回一个锦盒便是袖书而归。这一日,刚进了山门,便看到曲溯候在一旁。自那次柳洑收到书信后两人已断交许久,尚明靥告知鱼缸之事后,柳洑几次三番试过退还,都以曲溯避而不见告终。

曲溯递过一个小小锦盒,道:“听柏风说你要参加大试留在书院,我没有什么可以送你,只有一只平安竹,愿你平安。”柳洑闪到一旁,冷声道:“道不同不相为谋,看在同窗四载,只要你不再相扰我便感激不尽,何必不留余地?”

曲溯急急说道:“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你,也知道自己处事轻狂伤到了你,我不求......”泪湿眼眶,六神无主,顿了顿道:“只求你不要拒我于千里,只求你还能心平气和与我相对,只求你留个念想在身边......别忘了我......”

柳洑默然片刻,淡淡道:“以后天各一方,你好生珍重吧。”想了想再也无话可说,扭头便离开。曲溯一急,上前拉住她手,见她神情骤然冷厉,怒意满面,不禁心头一紧,手向后滑了滑,扯住她衣袖,眼中满是恳求之色,紧紧咬住嘴唇,不让眼泪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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