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黎眷+番外(146)

成渊想了想,答道:“那位前辈境遇堪怜,这位姑娘对于他来说不止是倾心相恋、刻骨相思的红颜知己,以后也会是相濡以沫的妻子,更是相依为命的亲人。”

云眷缓缓点了点头,凄然一笑,道:“你所言不错,若是不出意外,他二人便是你说的模样,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成渊见她神情若此,知道必是天不遂人愿,问道:“难道他们......后来出了意外?”

“一日雪后,那姑娘想摘梅花为前辈做饼烹茶,久候前辈不至便独自上山,沿路而归时失足滑下深渊,尸骨无存。而那天前辈担心雪天路滑,便一直候在山下,想与她相携上山,结果,二人就此错过。于那位前辈而言,此事成终身之憾。后来他一生未娶,每年在姑娘跌落处洒梅相祭,又交代心腹弟子待自己百年之后埋骨于斯。”

说到此处,云眷问道:“换了你是那位前辈,若是可以选择,你是愿那位姑娘钟情你一人后红颜早逝,还是愿她另结良缘、得享遐龄?”

成渊毫不犹豫地答道:“我选后一种。相比死别,我宁愿生离。”语音朗朗,似有金石之声。

“为何?”

“比起我开心,我......更愿她安好。”

云眷唇角微勾,点了点头,轻声道:“你的境遇虽与那位前辈不同,个中道理却是相似。你有了心仪之人,她若按你意愿留在你身侧却不开心,那不过是成全了你的喜欢;她若能按自己意愿选择心中所爱,你虽难过,却是成全了她的喜欢。”说到此处,抬手为他理了理鬓边散发,问道:“你若真心喜欢了谁,可愿她难过?”

成渊摇头,昂然道:“断然不愿。只要她喜欢,我便喜欢。倘若有那么一日,她身处险境,我愿意舍出性命维护。”垂头沉吟了一时,轻轻道:“莫说是她,就算是子成遇到危难,我也愿意护着他不受伤害,因为他若伤了......月牙儿会难过。”

云眷欣慰一笑,轻轻叹道:“好孩子,若这些你都能想得明白,那你现下的难过,不过是不舍罢了。不舍得从此避嫌,不舍得就此疏远,不舍得就此别过。我再问你:我派并不禁婚嫁,但历代掌门却都是终身未娶,内门弟子中纵有成亲的也只是极少数,你可知原因何在?”

成渊微一沉吟,缓缓道:“想来......是和弟子一般。”

“你所言不错,安无师父曾同我说:若非痛失至爱,谁愿孤单此生?但即便是为情伤怀,他们或是穷一生心力创一门奇功,或是悉心教导出几位出类拔萃的弟子,更或是面对危难时拼死维护师门。你入忧黎八载,门中前辈与江湖名侠的事迹也听了不少,须当明白:一个人无论身居何地,身处何位,这世间总有什么值得他去拼死守护,或许是一个人,或许是一件物事,或许是一份荣耀。人生于世,可为之事远远不止情之一字。”说到此处,云眷顿住,望着对面之人。

成渊垂头苦思,良久,抬起头来,双眸中似是多了一缕神采。

云眷知道他心有所悟,缓缓续道:“世间名剑铸成莫不经千锤百炼,其实人也是一般,成大器者,注定要比旁人辛苦。你品性纯良,又资质上佳,如今在江湖年轻一辈中已崭露头角,前途必然不可限量。”想起那日广容子所言,又温声道:“人这一生际遇无常,说不定你哪日再出门游历或去明月峰论剑便能遇到一位情投意合的姑娘,到时再回过头来看,你现下伤怀不过是往事一件罢了。

成渊缓缓点了点头,目视云眷,张口欲言。

云眷看他形容,轻轻一笑,抬了抬下巴,温言道:“你若有话不妨直言。”

成渊咬咬嘴唇,轻轻问道:“师父您这样劝我是为了我多些还是为了......月牙儿多些?”

云眷轻轻一叹,道:“我今日之言句句发自肺腑,自然是为了你多些。”停了一停,续道:“若是今日你二人易地而处,我也是这般规劝她。”

“那......师父您年少之时可曾受过情伤?可曾有过倾心之人?我是指在与公子相识之前。”见云眷神色黯淡了几分,忙道:“弟子只是......只是随口一问,无心冒犯您。”

“谁人年少不钟情?我年少之时,钟情之人自然是有的,但是我委实不知......算不算倾心。”

“能得师父钟情,必然是人中龙凤。”

云眷望着烛火,淡淡一笑,摇头道:“人中龙凤未必见得,我少时读书,书中提到谦谦君子谦卑自守、温雅有度,再如何形容,终究虚无缥缈,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但自从与他相识我便知道,‘谦谦君子’本就该是他那副模样。”

“那师父你后来......”

“他喜欢的是名门闺秀,而我,不过是山野之人罢了。人生一世,最快意的莫过于与意中人携手相伴,我既不入他眼,便不徒惹烦恼,远远退开便了。”

“那他可知道师父的心意么?”

云眷笑笑,面上多了几分凄清与苦涩,摇头道:“我不确定,也从不敢问。”

“为何?若是彼此有意,错过了岂不抱憾终身?”

云眷托着腮,望着烛火轻摇慢闪,室中的暗影也随之轻舞,良久,缓缓道:“他若知我心意却不明言,必然是对我无意,只为留个见面余地,我若明言,反而徒惹尴尬;他若对我有意,即便不知我心意也会明说。而他从无一言半语透露,那他知与不知又有何区别?何况那时候,我......遭人厌弃,本就觉得没有什么长处能当得起他喜欢,所以也就罢了。”见成渊轻轻皱眉,面上多了一缕黯然,轻轻笑道:“嗜欲深者天机浅,若一味沉迷于一己之欲,只会招来心魔,倒不如淡然而退,图个身心自在。人生不如意常十之八九,不能遂心如意才是平常。”

成渊目露茫然之色,皱紧了眉问道:“师父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去不会不舍么?”

云眷抬手抵着额角,缓缓道:“纵然不舍又能如何?人的心意最是勉强不来,既不得人看重,除了自己看淡、看开之外无法可解,久而久之,便也惯了。你比同龄之人多历世事,应当明白人这一生中有许多委屈要生生咽下,纵使再有不甘也只能埋在心底,让时间慢慢化去。”静默了一瞬,淡淡一笑,叹道:“纵使百炼钢,终为绕指柔。”

成渊见她面上隐有落寞之色,想起她伤重昏睡时柳儿所言,心中大痛,暗怪自己失言,忙安慰道:“后来您识得了公子,公子是人中龙凤,又对您倾心不已,可见好人必有好报的。”

云眷闻言噗嗤笑出声来,道:“你这傻孩子,怎么反倒是你来劝我?”深吸一口气,轻轻道:“这些年来我四处游历,见的世事多了便知世间女子大多不易,有的遇人不淑,有的家门不幸,有的一旦失了亲人,落魄潦倒,甚至乞讨为生。与她们相比,我能读书识礼,得安无师父和众位同门视为家人,就算没有遇到子期,我这一生也很是知足。如今我再有他们父女相伴,与少时相比,人生早已是另外一番天地。”抬头望向成渊,他的双眸刚被泪水洗过,在烛火下显得清澈湛然,拍拍他肩膀,温声道:“你年华正好,人生之路还长,必能如我一般再遇良缘。”

成渊点点头,若有所思,温柔一笑,恭谨道:“师父教诲,弟子记下了。”

再过一些时日,地气渐暖,冰雪消融,再不复见。桃红柳绿,粉墨登场。弟子们荡秋千、把臂同游、吟诗作对,无课业时书院中满是笑语欢声。

趁着冷暖适中,春光正好,别院中报了屋舍修葺,安无亲自看过,着人请了手艺精湛的匠人修墙补漏、加盖屋顶以备今年雨季,又特特叮嘱管事的精修同辉堂与阿薛的住处,云眷向来简素,闻言连连推辞。

安无于此事态度强硬,直道坊间嫁女尚且将家中装饰一新,云眷在别院多年,从此处出嫁一定不能寒酸,何况平日还要长住。云眷推辞不过,只好暂时搬出,在同辉堂一旁选了间无人的小楼凑合居住。

转眼已是四月,天气和暖,园圃中花草很是繁茂。云眷自从换了居所便睡不安稳。一夜,辗转难眠,恰有淡淡花香伴着夜风袭来,索性披衣而出。

月近圆满,光华如练,看了多年的花圃,走了千万遍的木桥小路,在这月色之下显得静谧安详。再向前走了一段,有利刃破空之声传来,绕过一株高大花木,只见一个人影在月下舞剑。

上一篇:东涯龙吟下一篇:宠婢难为

同类小说推荐:

耽美作者主页排行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