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无吩咐将受伤师生妥善安置,尸首收敛,择日举办丧礼,又有三三两两弟子陆续来报未寻到其余被囚的师父与同门。一旁众弟子拔剑围成一圈,圈中之人皆着书院弟子服,有的文质彬彬,有人却似江湖匪类,料想是正平同伙。若正平执意不肯交代余下同门的拘禁之处,势必要着落到这些人身上。
伤了的弟子被陆续送走,广涵守着清锋尸首候在原处,清云成等人虽各自有伤,却死死盯住正平,不肯挪步。
安无暗叹,因此处人多眼杂,更有派外之人,他本想私下询问正平,但看诸位同门一副不肯善罢甘休之势,今夜在场之人有些怕要做个了断,便问道:“正平,书院那些同门你关在何处?你若坦白,我便擅作主张留你一命,放你离开,以后忧黎一派,两处书院,不会再有人与你为难。”
清云广成等人或惊讶或愤慨,众人皆知安无从无虚言,说一是一,说二是二,他既如此说,只怕正平逃出忧黎便从此自在了。
正平冷冷一笑,斜睨着众人,道:“你虽然答应了,他们却没答应,只怕我还没走出山门便被他们擒下了。不如我索性不说,能耗几日是几日,等你们找到地方,只怕他们都生生渴死饿死了。”顿了一顿道:“有这么多人陪葬,我已经是赚了。”哈哈一笑,面上尽是张狂阴险之色。
云锐冲上前去,重重打了他一掌,道:“安无师父,不能放他走,他给同门下毒,还没交出解药。”
这些时日安无逃亡在外,佟戚二人对他穷追不舍,有时是一人悄悄跟踪,有时是两人联手追击、穷追猛打,他本以为正平雇这样两位高手将自己置于死地只是为了掩盖自己中饱私囊之事,每日绞尽脑汁逃亡之余一边心疼他挥霍书院财物一边暗笑他太过小题大做,却从无暇去想他是否另有目的,如今听了云锐这话才知道他野心远远不止于此。
安无越想越是心惊,明了众人为何目光利如快刀,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问道:“他下了什么毒?”
云锐道:“使人真气涣散,每用内力,反噬己身。”
云眷道:“是噬心草,云锐师兄等中毒不深,尚算浅表之症。若是中毒年深日久......”想到镜封惨状,不忍再说。
安无点点头,目光冰冷,道:“难怪,难怪你能掳劫同门、囚禁弟子,原来是用了这等好东西。你若交出解药......”
“想都别想,镜封这些年来不理俗务,只管闭门练功,如今书院日益兴旺,内务井井有条,全是我一人之功,我为何要为人作嫁......”
没等说完,他面上又挨了重重两掌,阿薛冷然道:“凭你也配对我师父不敬?”
阿薛近年来为镜封调息解毒均不奏效,虽镜封有药必服,从无半句抱怨,但他也知不过是安自己之心,心中希冀渐渐沉下。镜封晚年修道,生死早已看淡,阿薛受他教导,潜移默化之下性情日益开朗豁达,他可以接受师父毒深不愈,却不容人口出不敬之言,更何况是处心积虑下毒之人口出恶言。
适才安无见他对付正平,虽心中不满,但见他是相助云眷便未多言。此时见他出手惩戒,重批正平面颊,众人皆不作声,刚要阻拦,听到“我师父”三字,不禁生疑,问道:“薛公子,尊师是......”
清萧道:“阿薛师弟是掌门师尊的亲传弟子,云眷师妹可以作证,但内中详情,我们也不甚知晓。”
正平前后连挨三掌,两边面颊高高肿起。想到自己多年经营付诸流水,便是留得一命,无钱财权势又有何用?脸上身上虽无处不痛,见这些人束手无策,心中却无比快意。
剑圈中忽有一人喊道:“我有药方,对噬心草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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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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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力不够,改为四天一更。
第71章 怀璧其罪
众人看声音来处,说话的是戚百英。
戚百英续道:“我的方子不能根除,却能缓解,我交出方子,条件是留我一命。何况,这位师父不是我伤的。”
安无点头道:“不错,你虽数次与我交手,但并未伤到我。你的方子若是灵验,我便留你一命。”
戚百英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瓷瓶,道:“这是我炼制的秘药,以酒送服,立时起效,找哪位中了毒的试试就知道。”
正平听他话语皱了皱眉,死死盯着那只瓷瓶。
有弟子去膳房灶上取了酒来,云锐道:“我来试药吧。”戚百英倒了一粒丸药在他手中,云锐将药丸服下,不过数息之后,只觉丹田和暖,暗运内力挥出一拳,虽力道不如伤前,但丹田空荡、真气散乱之象已是大有改观。清萧上前握住他手腕,查他脉息,与之前相比似是少了迟缓之象,轻轻点头。
云锐见他点头,自戚百英手中取过药瓶不禁一愣,那药瓶极轻,瓶口朝下向手心轻扣,只有两粒丸药。
戚百英嘿嘿一笑道:“老戚做事情喜欢留个退路,这药我只炼了三丸,药方在我脑子里。众位若是留我一命,我写出药方双手奉上,从此不再打扰忧黎。”
正平忽然厉声问道:“你这药方哪里来的?”
戚百英看了他一眼,见他目光凌厉如刀,老脸微红,扭头看着别处,道:“噬心草长在我家乡,我有药方有什么好奇怪的?”
“不对,之前你知道我下了噬心草的毒还屡次问我有没有解药,你要是自己有解药何必还问我?”
戚百英回头看他一眼,扭过头去不理。
“你......你偷了我的方子!帮我配解药那人说只能缓解不能根除,以水送药无效,必须用酒送服。你若不是偷了我的方子,怎能这么个巧法?”
戚百英见抵赖不过,清清嗓子,斜睨着他道:“我不是偷的,我是收买你手下弟子,让他帮我抄了一份,我出钱他出力,公平交易,各得其所,有什么不对?这跟你雇我和姓佟的帮你杀人截账本不是一样吗?我只要方子,没你那么伤天害理!再说你连自己同门都能下得去手,谁知道哪天这药会不会吃到老戚肚子里,防着你有什么错?”
正平眼见自己赖以保命的倚仗被化为无形,目光扫过张义等几名弟子后对他怒目而视,恨不得立时取他性命。
清萧看着二人,哂笑轻嘲:“狗咬狗。”云锐凑过来嘻嘻笑道:“亏得这老戚不是什么好人,咱们才能有解药。”
安无等人旁观这二人唇枪来舌剑往,喜忧参半。喜的是解毒药方戚百英也有,正平虽不交代也无妨;忧的是这方子不能根除噬心草之毒,中毒同门功力恢复到哪般要看个人造化了。
安无环顾众人,对着戚百英缓缓道:“我安无便代众位同门立誓:你若不作伪,交出药方,不再打扰忧黎,今日便放你一马,忧黎上下绝不私下寻仇生事。”
戚百英抚着伤处想了想,摇头道:“不保险,老戚被你们废了一只手,你们真要说过不算,我怎么办?还是立个字据吧,多一份保障。”
云眷按捺不住,厉声喝道:“安无师父应了便是应了,我派在江湖上立足凭的就是一个信字,你以为我忧黎派中全是正平这等阴险狡诈之徒么?”
清萧点头,昂然道:“不错,应了便是应了,你若不信,便把命留下,药方你带进棺材吧。”摆了摆手,已有机灵的弟子在同散堂取了笔墨纸砚放他面前,挽袖磨墨,等他下笔。
戚百英无法,右手夹好笔杆,左手帮衬,恨恨地伏地而书。
待他写完,阿薛将药方取过,见方中药材与自己给师父寻的方子大同小异,心中不由一沉。
云眷明白他心思,转向戚百英问道:“若是服食日久,这方子是否有效?”
戚百英想了想还未答话,正平忽地桀桀而笑,得意道:“最多一年,且服食量少,若是常年服食,大罗神仙也是难救。哈哈哈,老戚你怎么不敢说了?”
云薛闻言对望一眼,脸上尽是失望之色。
阿薛长叹一口气,问道:“书院中可有药室?不如我押着这老儿去炼药,等药炼好,与这现成两丸比对比对,再服用不迟。”边说边从地上揪起戚百英。
云眷向安无等人点了点头,道:“师弟长于药理,之前为了解此毒又一直寻方配药,有他在旁,戚百英不敢搞鬼。”安、清等人仍记得多年前阿薛赠给云眷的伤药效用极佳,听了这话大喜过望,道:“如此甚好,有自己人盯着,我们也放心些。”又派了几名弟子带路兼打下手,引薛戚二人去了药室。阿薛虽知希望渺茫,但仍盼药心切,拽着戚百英大步离去。戚百英趔趄前行,口中不停少侠、英雄乱叫,时不时配上几声惨叫,求他手下留情。众人见他老而无德,乖张惫懒痛哭嬉笑诸态俱全,十足十的滚刀肉模样,不禁摇头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