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楼几乎支撑不住,朝后退了半步,被一个人扶住了腰。
她偏过脸,见谷子目光忧虑的摇了摇头,秦楼静静与她对视了两秒钟,然后放下了手里的东西,转身定神,抬头笑了:
“你好。”
“我当然好。”
顾潇笑,转脸挽上了陈岸的手臂。
陈岸气定神闲,仿佛一丝情绪也没有,冷眼看着面前的两人针锋相对,像是在看路边的陌生人闲聊。这让秦楼忽然想起一句歌词来——
他表情淡漠反倒有催泪效果。
秦楼也没什么表情,还是维持表面的得体,直挺着背,淡淡看着面前的一切。听见陈岸说:
“今天来这里的都是我的朋友,同辈。除了庆祝刚刚收购了两家公司外,我还有一件事情要宣布。”
说到这里,陈岸顿了顿,执起了顾潇的手。
“我和顾小姐,将于下月初一订婚,届时欢迎各位光临。”
话音穿透空气,刺破耳膜,大厅里寂然无声,缓冲几秒后,掌声雷动。
像是在抽秦楼的巴掌。
怎么会这么突然!一点转折也没有,一点预告也不给?
不对不对,或许他这段日子的“不对劲”,不是日久后的动情,而是告别前的温存。
秦楼摇摇欲坠,制止自己再想下去。
顾潇勾手叫来服务员,端起两杯酒,把其中一杯递给秦楼。
“不祝福一下么?”
秦楼从始至终都在目不转睛看着二人,她甚至比在场绝大数人看起来还镇定,开口前先勾唇笑了:“当然。我先干了,你随意。”
秦楼坦荡如砥,杯中酒被一饮而尽。
三人之间面对面对峙,一时之间气氛降到冰点。
王明歌叫了一声:“那个,大家别干愣着了,来来来,喝酒跳舞!”又对身后的管弦乐队喊,“傻了都?请你们来吃干饭呢?奏乐!”
欢乐颂应景而起。
秦楼又要了一杯酒,缓缓走到陈岸面前,仰起头粲然一笑:“除了她,还要恭喜你一下。”
她兀自碰了他的酒杯,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仰头喝光,空酒杯上印着鲜红的唇印,她举起它给他看,说:“到你了。”
陈岸漠然。
谷子上前扶住秦楼,说:“我们去那边吃东西吧,我看有榛子蛋糕。”
秦楼抿抿唇,看着陈岸,回答这个提议:“也好,我们去那边接着聊天。”
顾潇想说什么,张张嘴又看了眼陈岸的脸色,作罢了。
戏散了。
钟毓挤进沙发,摸着下巴看着眼前正小口吃着蛋糕的女人,忍了忍还是问出来:“秦楼,你都不要脸的吗?”
谷子先秦楼一步拉下脸:“钟毓,你不要火上浇油。”
秦楼拉住谷子的手,仰面笑笑,说:“不会。”
她从桌上又拿了块蛋糕,递给钟毓:“不是很甜,但咬一下,口齿留香,你要不要尝尝。”
“我只是说今天陈岸还带了新女伴,可没想到居然……”终于气呼呼的,恨铁不成钢的看着秦楼,“这么绿了,都不生气?”
秦楼把蛋糕放下,静静看着她。
钟毓最烦看到秦楼这个表情,好像全世界就她有条不紊一样,钟毓语气立刻尖锐了起来:“当初不是费了老大劲把陈岸抢到手的么?怎么,现在这么轻易看着那女人在你面前耀武扬威,你……”
“你不是热闹看的挺爽的么?”秦楼表情未变,淡淡开口,“哦,我忘记了,你一直喜欢陈岸?嗯…如果你对付的人从我变成顾潇,难度可能提升了不止一个度。毕竟他们门当户对,你说是吗?”
“我……”
“我祝你好运。”秦楼笑。
又转脸对谷子说:“姐,我今天喝的有点多,现在想回家休息一会。”
“你什么意思啊?!”钟毓看起来肺都快气炸了。
谷子起身:“我送你。”
秦楼摇摇头:“我自己回去,你知道我的,不会有什么问题。”
“那我帮你叫车?”谷子问。
“不用,你帮我同陈岸告个假,就说我受了点凉,胃疼。”秦楼拿起自己的包,凑近谷子耳畔,“你留在这,帮我听听那些人都骂我什么。”
谷子:“我……”
“嘘。”
秦楼挑挑眉,给她一个安心的笑。
风徐徐的吹,初冬寂寥。
秦楼住的公寓距离MG酒店约有二十分钟距离,车距。
她穿着墨绿色的露背礼服,怪异又显眼,在街道上面无表情的走,走累了,她就把鞋子脱下来赤着脚接着走。
路人纷纷投来异样的眼神,但不会有宴厅里的那些目光令她难承受。
秦楼第一次真切感知到这座城市的大,钢铁森林筑就的迷宫,路的尽头还是路,她怎么都走不到家。
这么想着,她忽然顿住了。
远处的大厦霓虹万丈,公寓楼里灯光颜色各一,每处建筑物里都装满了光。
可是没有一处光是为她打的。
她没有家。
那间小小的公寓,是陈岸给她住的,不仅如此,她这身绿,还有脖子上的首饰都是陈岸给的。
轻易给的,轻易就可剥夺。
秦楼突然就崩溃了。
想得到的尚未得到,该失去的好像就要失去了。
她输了,顾潇赢了。
可她在意的似乎又不止是顾潇而已。
秦楼简直要窒息,她在脑海里不断给自己做心理建设,说“动心忍性,动心忍性”,像念经一样,越来越快,她忍不住拿拳头去砸自己的头。
“秦楼!”
有人叫她的名字,可这不足以让她平静下来。
于是那人走上前,握住了她的手腕。
“别砸了。”他声音轻而稳。
秦楼这才抬起脸,看清了面前的人,木然说了句:“你攥的我好疼。”
曾闻神色不变,姿势也不变,闻言看了眼被他攥住的手,眸光暗了暗,旋即松开了。
秦楼的手掌心里有清晰的指甲血痕,是她刚刚在宴厅里与顾潇对峙,为了维持冷静,生生攥出来的。
秦楼活动了下手腕,问:“陈岸让你来的?”
曾闻目光沉了沉。
秦楼似乎也不需要他的回答,淡淡的冷冷的问:“还是你专门过来看我的笑话?”
“我送你回去。”曾闻沉声说。
秦楼慢慢逼近他,手指点在他胸口,笑道:“我都忘了,今天的事,你也早就知情吧?”
“我送你……”
秦楼板下脸:“不必了!”
她越过他继续往前走,有一辆车疾驰而来,差点撞到她,好在曾闻一把把她拽过来,她没站稳,额头“咚”的砸到他的下巴上,他嘴角立刻红了一片。
这一下,也撞回了秦楼的理智。
“你不该拉我。”再抬头她已经戴上淡然的面具,但讲出的话还是刺人的。
见她站好了,曾闻把手放开,后退了半步,他对那点小伤不甚关心,又说一遍:“我送你回去。”
秦楼立刻回了一句:“不必。”
曾闻静静看着她,说是看她,其实目光只在她眉骨上停留,他一贯这样,矜持的,克制的,不放肆的,这样会令他有安全感。
“秦小姐,你不要让我难做。”
秦楼淡淡瞥了他一眼:“让你难做的不是我,是陈岸。”
曾闻这才把视线移过去一点,对上她的眼睛,只一瞬,又移开了。
介于清冷和热情之间,她身上有种碰撞而来的气质,很凛冽,很危险。
曾闻沉默了两秒,才说:“好,那你继续往前走,我在后面跟着。”
话音刚落,他就扯过她手上的高跟鞋,然后蹲下来,拿起她一只脚。
秦楼一下子没站稳,下意识弯腰扶住他的肩膀:“诶?你干嘛?”
曾闻仰起头,以他那万年不变的表情看着她,说:“你自己走也得穿上鞋吧。”
“我自己穿!”大街上,挺难为情的。
曾闻也不嫌脏,用手擦了擦她的脚底,二话不说就拿鞋往她脚上套,动作不仅不温柔,甚至很粗鲁。
秦楼左右看了眼路人,推了推他的肩:“曾闻,陈岸也没让你做到这份上吧,你……”
“你闭嘴。”
她的脚底有被石子扎伤的痕迹,血混着泥污,他蹙眉看着,她偏又在乱动,他说了句“你闭嘴”,语气并不客气。然后擦拭脚底的动作轻了,穿鞋的方式依旧不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