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风呼哧哧吹过来,把指间的烟星吹的乍亮,就像天上的星星,老人常说人死后会变成星,她不信,可还是忍不住抬头看,安市可没有星空。
她神色淡淡的,语气却像是笑深了,顺着他的话说:“要呀,你给我就要呗。”
“你倒是精明,昨天晚上不是才给你转了两万?”她话音未落,陈岸懒懒讥笑起来。
秦楼听不懂的样子:“哦,是么,是我忘了。”
电话那头静了。
她抬头看天,夜空上飞机尾灯闪了三下。
然后听陈岸笑了:“诶,看来两万给少了。”他笑得诚恳,讲的话又带着弯儿,“昨晚上怎么浪的不记得了?”
他讲话的时候,有蚊子一直在秦楼耳边嗡叫,她拿手挥走,手上的烟灰掉到裙子上,她起身抖了抖裙摆,又把烟踩灭。
可能是因此才耽误了一小会没回话,然后微信就振动了一声,她退出电话页面去看,银行卡绑定的公众号显示到账五万元。
“你还说呢,昨天做的太猛了,我今天腿根还疼。”
她木着脸,语气带笑,后半句话放低声音,用说悄悄话的语气低语。
“姐?”
还没来得及去听对方的反应,忽然有人在背后叫了一声,秦楼忍不住吓了一激灵。
“找你半天了,大晚上的,你在这喂蚊子啊?不吓得慌?”秦岩踏月光而来。
她鸡皮疙瘩顿时起了一身。
“回头打给你。”她很少慌神,挂电话之前,没忘记向对方说再见。
“你听我讲电话了?”秦楼开门见山。
秦岩撇嘴:“听了又怎么样?”
秦楼闻言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
秦岩正鼻孔朝天的摆着谱,自以为高明的拿余光偷瞥她,秦楼挑了挑眉越过他,说:“走吧。”
“你这什么表情啊?”秦岩不乐意了,转身大步走到她前面,“你是不是处对象了?”
见对方不应,秦岩威胁:“咱妈还不知道吧。”
秦楼懒得搭理。
“靠!我原本还想和我于哥招呼你呢!”秦岩摸着脑袋。
秦楼闻言停下来,淡淡扫了他一眼,没说话,径直回家了。
秋日一到,更深露重。
秦楼晚上没发觉,第二天六点多就起床,后知后觉感受到了清晨的潮湿。
这天是出殡日,中午在马路摆设,媳妇们在棺椁后面哭,儿子们跪在灵台前,朝来吊唁跪拜的人磕头行礼。
秦宏伟腿不大好,好几次跪下之后,拄着木棍都站不太起来,他身心都不安,秦楼看在眼里,不自觉鼻酸。
好在这是最后一项繁琐隆重的环节,随后便是入土为安。
男人们去新坟了,女眷们撕了孝衣,回家撤了草席,事算办完了。
下午四五点钟的时候,男人们从坟上回来,吃了最后一顿席,各回各家。
秦宏伟坐屋里捏腿喝茶,吴小燕从储粮食那屋,拿了块包在一起的布出来,解开上面缠着的许多布条,摊开布,里面还有个红色的塑料袋,解开红塑料带后又是一层布,然后才露出整沓百元的钞票。
吴小燕说着一口纯正乡音:“咱娘死,你弟兄四个均摊我没意见,但后面你腿做手术,就真拿不出钱来了,事办完了,你想法快去弄钱。”
秦宏伟闷闷的,神色凝重,相处几十年,或许是知道在辩论上说不过吴小燕,于是干脆不说。他喝了口茶,又朝着茶碗吐了两口茶叶,拿起茶几上的钱就往外走。
吴小燕冲着他一瘸一拐的背影喊:“算完账就回了哦,你儿晚上还得上自习。”
“我去送吧。”
秦楼一直坐在屋门口的板凳上鼓捣手机。
来欢城之前她买了部二手的安卓机,她此前用了多年的苹果,安卓系统对她来说很陌生。
她这个人长相随母亲,性格随父亲,一向不怎么会说话。成年之后,更是把平生所有的语言天赋都用在对付陈岸上了,哪怕见惯了父母为些鸡零狗碎的事儿龃龉,她也不晓得怎么插话。
她进屋收拾,吴小燕跟着她到屋里去,到门口又站住脚:“现在去有点早。”
秦楼换着鞋没抬头,笑说:“没事。正好我领他去买点辅导资料什么的,他明年中考,学习得抓紧点。”想了想又补充,“还有,我爸手术费你不用愁,我这边攒了点,够用的。”
说完这句话,身边半天没动静,秦楼以为吴小燕早走了,谁知一抬头,见女人原地站着,扭扭捏捏的笑了:“小楼,你长大了。”
秦楼系鞋带的手抖了一下,随后又低下头继续绑蝴蝶结:“我都25了。”
“你还知道自己25了啊,也不回家,你说你成天在外面干嘛啊,也不找对象,要我说真不如回家考个编考个公的,考上了麻雀变凤凰,还好找对象,你娟娟姐不就是……”
吴小燕静不过三秒,一提起这事就恢复本性,絮絮叨叨没完,秦楼忙喊停:“你去叫下秦岩吧,我一会儿涂个口红就收拾好了。”
吴小燕知道她油盐不进,又嘟囔两句,才不甘心的出去了。
晚上秦楼骑着电动车送秦岩去上晚自习,平时秦岩也骑车上下学,只因前不久车子被偷了,加上家里办白事,就没来得及去买新的。
秦楼先带着秦岩去电动车行转悠了一圈,挑了车子后,又带他去书城。
刚走到诗歌区的时候,有电话进来,她掏出来一看,是曾闻。
她让秦岩先挑着,自己走到一边去接电话。
“怎么接的这么慢?”开口就是冷彻心扉。
秦楼眼皮一跳。
曾闻是谁啊,陈岸最信任的助手,二十四小时的追随者,包青天都没他铁面无私。秦楼一早就看清了,得罪陈岸也是好的,至少还能肉偿,至于他,得供着敬着,还不能谄媚。
“刚刚有事,没听见。”秦楼极有耐心的解释,又笑,“怎么了?陈岸有什么吩咐。”
“你倒是聪明。”他不咸不淡夸了她一句,语气淡到恨不得连音标都是平的。
秦楼忍不住白眼,因为这显然是不需要动用智力去思考的事。
“陈总要出趟国,那块百达翡丽好像落你那了,你放哪了,他要戴。”曾闻逐字逐句说清来意。
秦楼有点懵,却没迟疑答了句:“我衣帽间进门靠左第三个抽屉,有个暗蓝色盒子,如果里面没有你再打给我。”
除此之外,没有多问。
曾闻也不多废话,板板正正说了句再见,等她先挂断。
秦楼挂了电话,再偏头,只见诗歌区一堆女生,秦岩早不知道跑到哪去了,她站在原地东张西望了片刻,终于在饮品区看到秦岩的身影。
他背对着她的方向,正在和一个男人说话,他这两年长胖也长高了些,加上视线错位,把对方挡了个严严实实。
秦楼收起手机往那边走,然后好像是叫到号了,秦岩去拿奶茶,一错身,露出了男人的脸。
然后秦楼就像着了魔一样,被定在原地。
“哇,你看那个男的好帅!”旁边有女孩子小声的惊呼。
秦楼回了回神,又远远看了那男人一眼,他穿一身黑,这颜色把他的优势都衬出来了,她很少见到,有人把黑色也穿的这么君子,这么温润如玉。
也怪不得女孩子们花痴,想想自己年轻的时候也不过是个见色起意的人。
接着他也去取杯了,旁边的女孩就拉着另一个女孩的手说:“咱们去买奶茶吧。”
秦楼摇摇头不再看,转过身,又走到刚才的角落里,眼底一片清亮。
像暴雪后初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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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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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这本是我的第二本书,
一个主题是:如果你爱的人不得已或无意之间伤害了你,你会原谅TA吗?
第2章
待人走了,秦楼才出来。
秦岩早等的炸毛了:“你去哪了?”
秦楼随手挪了个椅子,坐下来,问:“那人是谁?”
“你说我英语老师啊,你见着了?帅不?”秦岩吸了一口奶茶,勾勾下巴问,“你喝吗?”
秦楼扫了一眼奶茶杯,就觉得喉咙发粘,这种高热量的东西她很久不碰。
秦楼摇摇头,又把话题扯回来:“帅。”
这句夸奖没什么感情。
只是单单从秦岩此前只言片语的描述里推断,那个人的相貌也当得起“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八个字,就像欧亨利的小说结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