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都认为,这次昌久院留他们在宅邸里居住,就是为了考察他们俩,于是两人在言行上都谨慎起来,生怕有什么瑕疵。
然而,两人没有等到昌久院的评定,却先等来了自己的父亲——来接他们回去的父亲。
刚开始见到父亲时,見弥很高心,他以为父亲是来和昌久院商量那件事的,但是当他听到父亲说是来带他回去的时,見弥难以置信,他终于忍不住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听到儿子的话,韭川城主愣住了,很久以后他才问道:“見弥,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因为、因为……”見弥涨红了脸,心中的羞耻感顿时膨胀起来,但是他知道,要是现在不说,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于是他把自己听到的告诉父亲。
韭川城主顿时有点哭笑不得,他看着見弥,郑重其事地说:“身为父亲,我很高兴你有了喜欢的女孩子,但是作为韭川城的城主,我不得不告诉你,今上从来都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并且,今上也不可能说这样的话。”
说到这里,韭川城主停了一下,然后又问:“見弥,你知道韭川城是谁的封邑吗?”
見弥摇头。
韭川城主叹了口气,道:“韭川城是芳寻公主的封邑,在芳寻公主还没出生的时候,这件事就已经定下了。换句话来说,芳寻公主就是你我的君上,我们就是芳寻公主的家臣。你可曾听说过有君上下嫁家臣的?”
“……”
“不仅如此,荇方城同样是芳寻公主的封邑,見弥,你明白吗?”
“孩儿……明白了。”見弥的脸色顿时死一样的惨白。
见儿子的样子,韭川城主他拍拍儿子的肩,没有再说什么。
次日,見弥看见了一脸失魂落魄的若生,他就知道,他也知道了。
不久后,两人就失踪了,国君宅邸的侍卫们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两人的踪影,半年后,見弥的尸身在一片妖异诡艳的罂粟丛中被人找到。
而若生,则失魂落魄地出现在国君府邸的大门口,无论别人问什么,他都不回答,只是反复地念着芳寻的名字,半个月后,若生溺水而亡。
两人相继死去的消息传遍了丹池,一时间全城的人都在议论此事。一些大臣就借此上书昌源院,请求他让芳寻公主去东照宫担任斋主。他们的上书中言之凿凿,说芳寻是玉藻前转世,故而美貌异常,若不去东照宫侍奉天照大神,恐怕会带来更多的灾祸。许多人都引用了芳寻出生时阿閦寺的主持空海大师对她的批语“不妖其身,必妖于人”,以证明他们所言不虚。
昌源院当着所有臣子的面,把他们的上书烧得一干二净,还放了一句话:“敢有再言及此谬论者,其族内女眷入东照宫侍奉大神,终身不得还俗。”
一时间群臣噤声,不敢再提此事,城主之子事件也就渐渐平息下去。
自此之后,芳寻公主再也没在人前显露过笑容,她一天天沉默下去,有的时候连续好几天都不发一言。就这样,芳寻渐渐长大,越来越给人一种近在眼前却远在天边的感觉。有好事之徒借《金刚经》中的“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六喻来形容芳寻,认为芳寻公主如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月,镜中之象,如梦如幻,因而把芳寻称作六如姬。
此言一出,立刻不胫而走,见过芳寻的人都非常认同。有人嫌六如姬的称号不太雅,就以朦胧月来比拟芳寻,称之为胧月姬,也借此来呼应月盈国之名号。
自此之后,胧月姬之名流播甚远,每当人们提及芳寻公主时,总会名之曰胧月姬。
作者有话要说:
“大凡天之所命尤物也,不妖其身,必妖于人。”出自《莺莺传》,是元稹那个大渣男形容莺莺的,意思是红颜祸水,不祸害自己,就祸害别人。全TM是放屁。
“六如姬”这个称呼源于“六如公子”,有人把李寻欢称为六如公子。
“胧月姬”是源于《源氏物语》里一个叫“胧月夜”的角色,说起来《源氏物语》里面有好多人物的名字都好好听啊。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告诫
游历各国的我来也从一位流浪忍者的口中得知胧月姬的事,向来对美人非常感兴趣的他决定前往月盈国,一睹这位盛名远播的美人的芳容。
本来只打算看一看就离开的我来也没有想到,这个无意中的决定会让他因缘际会地救了芳寻一命,并且还让他带着芳寻回火之村。
他更没有想到,这个无意中的决定,会影响很多人的一生,包括他自己。
世间上每天都有很多人在经历去国离乡这个过程,他们中有的是为了更好的前程,有的是避祸逃难,有的是贬谪左迁,而芳寻,则是为了让父母兄长安心。
她已经不相信自己的病能治好了,继续接受各种治疗,只不过因为大家都希望她能治好而已,所以,当父母要求她跟着我来也去一个她从来都没有去过的国家治病时,她答应了。
炎之国和月盈国之间,不止隔了茫茫的大海,还隔了许许多多芳寻熟悉的事物。古人曾东渡求仙,而如今,就要轮到她西渡求生了。
一开始,芳寻是不愿意带任何一个人去的,如果不是迫不得已,谁愿意远离故土呢,她自己的不想做的事情,就不要连累别人也受这个折磨了。因此,当父母兄长要求她带上大批的随行人员的时候,芳寻第一次拒绝了他们的要求。她说远行时带这么多人会有诸多不便,况且人太多了也会引人注目。芳寻不愿意说此去前路渺茫,生死未卜,不要累及他人,这样会伤了父母兄长的心。
明河院不愿意,她恨不得把所有人都派去跟着她的阿寻一同去,我来也猜到了芳寻的心思,他出言相劝,最后,明河院勉强同意芳寻只带着几个近人出发。
离开月盈国的前一夜,芳寻到父母居所去拜别,她再三叩首,谢父母的养育之恩。明河院搂着芳寻,久久不愿放手,大滴大滴的泪水浸透了芳寻的衣衫。
芳寻一边替母亲擦泪,一边说:“母上大人,我就要去您的故乡了,您说过炎之国是个非常好的国家,怎么还哭了呢?”
明河院擦了擦泪水,道:“炎之国是很好,只是再好也没有自己的故乡好啊,你这么小就要离开家乡,我可怜的阿寻。”
“怎么会呢?母上的故乡就是我的故乡,我现在只不过是从一个家乡去到另外一个家乡而已。”
闻言,明河院破涕为笑,她一把把芳寻搂在怀里:“我的小阿寻,妈妈真舍不得你,你要记得每天都好好吃饭,晚上即使睡不着也要多闭目养神,炎之国冬天很冷,要多穿点衣服,我已经让人给你赶做了几套厚衣服了。如果吃不惯炎之国的食物,就吃带过去的,妈妈会一直派人给你带去的。你平时用的东西我也让他们收拾了一部分,等你们到了,妈妈再把其他的给你送过去……”
明河院絮絮叨叨地讲了很多,末了,她看着芳寻,郑重其事地说:“最重要的一句,芳寻,你一定要记着,绝对不要爱上忍者,绝对绝对不要,你记住了吗?”
芳寻点头:“我记住了。”
从父母的居所出来后,芳寻又去辞别兄长。
与色曜春华的芳寻不同,她的兄长京介容貌清秀,更像父亲昌源院一些。他们兄妹两人自小感情甚笃,无话不说。
“芳寻去后,父上和母上,一切都拜托兄长大人了。”
“妹妹放心吧,都交给我吧。”京介摸了摸妹妹的头,说道。
他们兄妹二人平时见面总有许多话说,不知为何,临别之际,二人却相顾无言。
芳寻凝视兄长良久,欲言又止,反复许久后才屈膝下拜,含泪说道:“要是……请兄长大人权当我去了吧。”
闻言,京介脸色大变,他上前一步搀起妹妹,道:“妹妹!你这是什么话!”
“芳寻知道,这样的话会使兄长大人很伤心,只是芳寻此刻也别无他法了。若是、若是芳寻不能再重回故土,还请兄长大人千万要照顾好父上和母上。芳寻不孝,自幼便不能让父上和母上有片刻的欢愉,害得他们为我费尽心力。”说到这里,芳寻终于忍不住滴下泪来,“以后,一切都拜托兄长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