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她的第一眼她就看出此人修为远比繁星高深,她既认得水玉,又识得长烨,撞到她跟前可不能白来一趟。纵是她也是在今日想明白舟舟就是水玉,此人能以最快速度赶来,应是熟悉水玉之人。
她对天上的星主为何都跑到下界不感兴趣,她只想了解她的舟舟。
怜舟抿唇:“姑娘,你说的水玉,可是我?”
风倾晓得她尚未觉醒,点头:“正是。你是后天修成的水玉星主,是我的好友,我名为风倾。风火雷电的风,倾城绝色的倾。”她掀唇一笑:“奈何比不过圣君。”也比不过你。
她被引到上座,以叹惋的口吻慢慢诉说那段令人唏嘘的往事。
“你幼时我便识得你……”
开口的第一句惹得昼景沉了眸,怜舟捏了捏她的指尖,无声抚慰,留意到这一细节,风倾心底「啧」了一声,想不到转世的圣君性子这么霸道,容不得心上人有位「老」青梅,至于水玉,她应是心想事成守得云开见月明了罢。
“那时水玉还不是水玉,你出身官家,是顶尊贵的世家娇女,待人温柔,性子和善,骨子里存着高傲。
那时候被称为第一道门的还是朝天观。
你六岁入观,十三岁窥道,十六岁入道,十八岁问道,二十三岁得道飞升,天生道种,万年难遇的奇才。
水为魂,玉为髓,后天修成了水玉星主,掌天下水脉。你二十三岁成就我九百六十六岁方成的功业,我痴长你许多,仅仅比你提早飞升三日。
你来上界的第一天,恰逢界主生辰。宴会之上,你见到了统掌星河睥睨众仙的长烨圣君。一眼,入了心。”
风倾眼里透着促狭:“你唤她,她头也没回,教你初来乍到碰了一鼻子灰。”
昼景听得眼皮直跳,气恼她连这都说。不好当着怜舟的面出言打断,藏在衣袖的手指讨好地勾了对方小拇指,轻轻拉扯,怜舟唇边噙了笑,为自己早早遇见这人对她动心感到开心。
她问:“后来呢?”
风倾看了好一会热闹,继续道:“后来我开解你,你给面子地展了笑颜,心里却生了恼不肯再主动接近圣君,只你日日仍在惦记她。”
昼景唇角翘了翘。
怜舟羞涩地望着茶盏徐徐飘出的热气,假装在走神。
“某一日,你一身白衣坐在琼花桂树上,偶遇了难得酒醉一回的圣君,圣君冷着脸要你从树上下来,你下来了,结果圣君自个飞上去,躺在你坐过的地方酣然睡去。
你呆立半晌,事后偷偷和我道圣君原来也有小孩子气性,又道她约莫是命格主火,水火不容看你不顺眼所以来故意找茬。
你和我说这些话时笑得比任何时候都温柔。
你说你喜欢这样的圣君。
但你当时站在树下抿唇冷着眸子细细瞧着,想着要不要唤我使一阵风吹她下来。当然,只是想想罢了。
是我气不过她欺负你,连一棵树都要跟你抢,呼风而来,圣君醉得沉,不在意我这点小伎俩。被风吹落,是你接住了她,然后把人抱进了寝宫,悉心照料。
圣君醉了七天七夜,醉到第二日,被从异界赶回来的界主接回。至此,你和界主生了罅隙。”
说到这,风倾心生怅然。
关乎上界的事昼景记得甚少,此刻听她连界主都道了出来,不禁皱眉:“然后呢?”
“然后等我发现的时候,水玉对你的爱意已深。你日日前往琼花桂树那看望她,她坐在树上,语笑嫣然大大方方也由着你看,你们很多时候甚至不说话,四目相对,就觉得妙趣横生。
我问水玉你们是如何发展到这一步,你猜如何?认识好多年,水玉竟然搪塞我。我又问你们有没有定情,水玉说快了,又实在脸皮薄,化作一阵水烟飘走了。
我郁闷了两日,出门散心,哪知回来……水玉身陨。你和界主大打出手两败俱伤,最后摔了星河令、在道心殿燃了一把不灭火,怀着一腔怨愤弃了漫天星河。你们都走了,我也走了。”
第92章 洞悉
春风怡人。
怜舟指尖竟生了凉。
话音落下,正堂陷入一片死寂,风声扰人。她木然地坐在那,她和阿景的情……原来是不得善终么?
昼景眉头皱在一块儿,略带不满地看着名为风倾的女子,问:“我竟没将那界主打死吗?”
风倾被她的话一噎:“界主性命与上界安稳息息相关,论起出身尊贵,圣君诞于星河,界主乃天道制衡下天命所归,两者不分伯仲。真要打生打死,岂是一个生灵涂炭能比拟的?”
昼景眉心仍旧拧着。
她忘记了太多,连眼前的风倾都不识得,想来也有当日与道姮大打出手受伤的缘故。
界主道姮……
闭上眼,眼前浮现一副不完整的场景,高高在上的神女面带笑容:“长烨,你看到了吗?这是姻缘石,我万年寿辰的那天上面显现了你的名字,我们是命定的情缘,注定要在一起。”
注定要在一起?昼景冷呵,怀着怒火潜心回忆:那她是怎么回答的?
“不,你不是。”
“阿景?”
昼景睁开眼,再去想却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了,她握着少女微凉的玉指,不甚在意地露出笑颜:“都是过去的事了,往事已矣,如今舟舟是我的妻,你才是我命定的姻缘。”
当着外人,怜舟不好意思地红了耳尖。
哪怕风倾言称是她的好友,但关乎水玉、关乎上界,那些听起来透着玄妙的事情她一概不知。
她也只当是从旁人口中听了一个故事,故事的结尾满了悲凉。
眼见多年的好友记不得自己,风倾忍着酸涩:“你还未觉醒,是以我说再多都为时过早。我无他意,想来见见你罢了。”
她扭头看着昼景,语态谦和:“还望圣君痴情不负。”
“自然不负……”
“风倾姑娘!”
女子步子一顿,回眸,冲着怜舟一笑:“放心,这一世想不起来,下一世、下下世,总会想起来的。等你回来,我还是你的挚友,陪你上天入地、把酒花前。”
“我不记得那些,但我很感谢你来寻我,告知我们一些旧事。”怜舟派人端来酒,亲自为她斟满:“风倾,我和阿景敬你一杯。”
昼景含笑举杯。
风倾眉目柔和,接过酒盏一饮而尽:“水玉,圣君,告辞。”
她来去自如,如风一般。
怜舟叹道:“直觉告诉我,她会是我最好的朋友。可我当下承不起她的情谊。”一人记得,一人忘了,本就不公。
不如顺其自然等那圆满之日,如此,山水有相逢,谁又能说不是一桩美事?
人这一生,因期待而美好。
昼景不愿她沉溺如云烟逝去的过往,倾身亲她唇瓣,蜻蜓点水的吻很是撩人。
“别、这还在正堂。”怜舟道她果然开了荤无所顾忌,阿景不顾忌可以,但她不行。她退开半步,手却恋恋不舍地摸索某人瘦腰:“陪我去书房温习功课可好?”
书上说得好,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她不能退,只能进。
拗不过她,昼景笑着应好。左右在哪都好,即便什么都不做,看着她也好。她忽然懂了水玉和长烨一人坐在树上,一人站在树下的心情,眼目观我所爱,每一眼都是新鲜欢喜趣味无穷。
她表现的好,乖巧听话,怜舟瞧着四下无人,偷偷香了她一口,软声道:“奖励你的……”
昼景眉开眼笑,入了书房越发卖力地指点她圣贤文章。
气氛温馨,看起来丝毫没受风倾那番话的影响。
不过半个时辰,管家脑门顶汗垂手而来,站在书房门口小心翼翼道:“家主,玄天观观主至。”
繁星?
他来做什么?
同样的念头在两人心头浮起,昼景不耐道:“他来见谁?”
“观主求见家主。”
找她的?昼景放下手里的书卷,刚要起身,怜舟下意识攥了她衣角。察觉到不该是这样的反应,她松了手,省得被阿景窥出端倪。
“我去去就来,舟舟。”昼景不露痕迹地看她一眼,转身出门,暗自思忖:繁星那老道背着本家主到底和舟舟说了什么?她眸子映着星火,很快跨门而入。
黄昏时分,繁星登门。眼下坐在正堂,殊不知那风一般的女子才走了没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