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转向张存福,“你那破鸟谁养不成?偏要是他?”
“大帅有所不知,”他凑上来,“这位小哥乃不世奇才,我的鹦鹉从前只会说一句人话,如今在他手里学了不少新词。”
他说着,冲那小厮示意。
小厮为人谨慎,先前一直默不作声,见安惟翎也有些好奇,便对着鸟笼中的鹦鹉打了几个复杂的呼哨。
鹦鹉大喊,“世事浮云何足问,不如高卧且加餐!”
众人笑:“馋虫。”
它又喊:“画堂南畔见,一向偎人颤——”
安惟翎奇道:“什么淫词艳曲,也随意教它?”
小厮又跪下,“小人失礼,大帅恕罪。”
他话音未落,鹦鹉又开始叫唤:“张存福英俊!张存福英俊!张存福英俊!”
众人哄笑,“还是这句记得最牢。”
小厮不敢言语,仍跪在地上,安惟翎顺口叫了起身。
她这是头一回细看,见他身段面颊都有媚色,神态又作奴颜婢膝的情状,猜测他出身有异。
“你是何方人士?”
他垂手道:“小人名唤余舟,出身秦淮畔,楚烟楼。”
唐棠少根筋,直愣愣问道:“小哥,楚烟楼是什么地方?”
卫渡津七手八脚地捂住傻媳妇的嘴。余舟道:“是秦淮河一带最富盛名的风月场。”
出身倒是可怜,倘若从元帅府被撵出去,十有八九只能干回老本行。
安惟翎是军营里长大的,心想这人好歹是个男子,就算不能精忠报国,怎么好做个卖笑的玩意呢?
想到这,也不忍将他赶走,“余舟,除却驯鹦鹉,你还会些什么?”
“会酿酒,家母生前开过酒庄,小人有些祖传的手艺。”
“那行,你留下来吧。”
大门口清朗的男声传进来,“谁留下来?”
郭樱坏笑着冲安惟翎做口型:
“坏了,你家相爷来了!”
第70章 涟漪 桃花点水涟漪倦
作者有诗云:
【孤月出云添孤愁 清辉寻梦载清舟】
【桃花点水涟漪倦 玉色入画枉凝眸】
“余舟, 除却驯鹦鹉,你还会些什么?”
“会酿酒,家母生前开过酒庄, 小人有些祖传的手艺。”
“那行,你留下来吧。”
大门口清朗的男声传进来,“谁留下来?”
郭樱坏笑着冲安惟翎做口型:“坏了,你家相爷来了!”
安惟翎险些将余舟一掌扇飞,又怕给人打坏了, 生生收住手,挤眉弄眼示意众人掩护。
众人乱作一团。郭樱嫌弃归嫌弃,事到临头总是和安惟翎狼狈为奸,他眼疾手快抓了把药泥和在余舟脸上,一张好脸遮得七七八八。张存福手脚不知道往哪儿摆, 这要出了事, 天知道安惟翎和袁玠二人谁先将他活剐了。
袁玠带着青方, 前脚刚踏进门槛, 安惟翎一马当先捧了茶盏送上去:“初秋燥热,一路赶来累不累?”
袁玠满眼都是她, 不曾注意旁的,笑着接过茶, “还好,母亲同我说你昨日去拜访了,怎么不和我打声招呼?”
“这不正好得空么,我杂事多,怕日后抽不出时间登门,二老见怪。”
“怪?爹娘心疼你还来不及,我这个亲生的反倒不如你。”
郭樱忍着腻歪挪了挪脚, 将余舟挡住,把手里的药罐塞给他做样子,又给崔宜娴打了个眼色。
崔宜娴见状上前温声道:“相爷想吃点什么?我正要去厨房备菜。”
“都好,崔姨做什么都是一等一的好味。”
他生得好看,说话又从容,三言两语能把人哄上树了。崔宜娴笑笑,“我还是做些龙井虾仁,大帅说过,相爷爱吃。”
她转身去厨房,一面不动声色将郭樱和余舟带走,“先别捣药了,随我去厨房做帮手。”
袁玠正低头饮茶,未见异样。众人才松一口气,谁知唐棠带着隆景从厨房偷食完了,窜出来,乍一看余舟的脸,唐棠唬一跳。
“余舟!你的脸怎么了?”
卫渡津来不及捂唐棠的嘴。袁玠闻声抬头,见隆景冲着一人摇尾,似乎熟稔得紧,可那人背影他从未见过。
帅府里别说一个小厮,就连一草一木袁玠都门儿清。他心下怀疑,又细看那人虽穿得一副小厮模样,身段却柳柳条条,怎么看怎么不像正经家丁。
安惟翎心道坏了,连忙示意杨敏之,他即刻会意,将自己新做的桃木小剑递给袁玠,“袁丞相,这是我新打的,剑柄刻了辟邪符文,如若丞相不嫌弃,就请收下。”
袁玠莞尔,点头道过谢,把玩起那柄小剑,杨敏之正要同他说说这桃木剑的渊源,谁知人家话锋一转,“崔姨留步。”
安惟翎五脏六腑颤了颤。
崔宜娴明知逃不过,又想试着挽救一二,示意郭樱带着余舟去厨房,“你们两个孩子先把菜洗了,我一会再去。”
袁玠将手里的茶盏放下,仍是语调平平,“崔姨不急,我还从未见过这位‘余舟’。”
张存福捂住了脸。
崔宜娴暗自叹口气,带着郭樱和余舟转身回来。
袁玠定定看着余舟,这人满脸药泥,依稀能辨出秀美的脸架子,行走和身段也有章有法,不像寻常人家教出来的小厮。
怎么看怎么是个桃花鬼。
安惟翎咳一声,“这是余舟,阿樱新请来的药童。”
郭樱大声附和。
袁玠是谁?若他算傻子,满朝公卿就无一个聪明人。
况且傻子都看得出来众人在打哈哈。
他把手里的桃木小剑放下,“郭樱。”
郭樱猛一哆嗦,“相爷?”
可怜他一介神医,早年跟着大帅出生入死,什么尸山血海没见过?偏偏眼前这个看起来温溜溜的读书人,轻描淡写一句话,让他吓得一副鹌鹑模样。
丢人。
安惟翎又咳一声,袁玠也不看她,缓声道:“能入郭大夫的眼,想必有过人之才。”
郭樱心说完蛋,这是要考人家,他只得先发制人,“相爷,我不过是看他勤奋好学罢了,天赋倒在其次。”
袁玠也不接他话茬,“这位余舟,脸上涂的是什么?”
郭樱道:“固元膏,是——”
袁玠看着余舟,“本相问你。”
郭樱一噎。
袁玠一副闲适模样,手指有一搭没一搭敲着桌子,敲得众人心里齐齐发毛。
余舟恭恭敬敬道,“相爷,小人脸上涂的是郭大夫新制的固元膏,”他不动声色地嗅嗅,“尚未制好,现下只用了胡桃、阿胶、黄酒,郭大夫还单加了一味三七。”
郭樱大惊,“我失手撒了点三七粉进去,竟连那一丝味道也嗅得出?”
众人诧异,没料到余舟还真懂些药理。又转念一想,那种地方出来的小哥,理应是杂学颇多,才好被送去伺候达官贵人。
袁玠见郭樱那神色,能信这人是他“新请的药童”才有鬼。
他继续问道:“固元膏不是内服?涂脸是为哪般?”
余舟答道:“本应内服,其中的阿胶却有清创解毒之能,亦可作外用。郭大夫想看固元膏外敷效用如何,特意在小人面上先做尝试。”
袁玠点头,“去吧。”
众人不解,这就完了?
余舟惯会猜人心思,当下也愣住,“相爷让小人去哪?”
袁玠仍是淡淡神色,“厨房,崔姨不是让你和郭樱去帮忙么。”
余舟道“是”,行过礼便跟着郭樱去厨房。
众人齐齐松一口气,得亏余舟读过医书,看这光景,应当是混过去了。
唯独安惟翎觉得不妙,从叫住余舟那刻起,袁玠便没正眼瞧过她,显然是有些愠怒。
她偷偷瞄他,脸倒还是那张脸,眉目俊朗得像画里走下来的人,只是神色有些许寒意。
虽说这人是宰相,成日在朝上翻云覆雨,眼底总藏了点杀气,可私下从未对安惟翎露出半点。单看他这眼神,今日的事怕是难了结。
“齐玉?”安惟翎厚着脸皮去勾他手指,当着众人,袁玠不会落她面子,任她勾着。
安惟翎又悄悄勾他手心。这人手心最怕痒,往常若这般,总会和她笑闹几句,此刻却仍一副淡淡模样,亦不看她。
完犊子,安惟翎心说,挠手心都不乐,真是从未见他发这么大火。
是得好好哄了,哄不好,安惟翎也心疼。
正打算拉他去没人的屋里私下解释一番,谁知他施施然拂袖站起,“阿翎,忽然想起还有些事未处理,我先回相府,改天来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