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玠垂下眼睛,又开始倒茶。
她一个念头闪过,松开他的发丝,顺嘴道:“不会已经有了吧?”
袁玠手里的白瓷茶壶脱手,在桌上滚了一圈,“哐当”落地,碎得稀烂。
安惟翎见他呆若木鸡,笑着抓着他肩膀晃了两晃,“回魂。”
袁玠定定地望着她,好半晌才撬开了自己的嘴,艰难道:“阿翎……不会真的……”
安惟翎见他这幅魂不守舍的样子,自己也有些拿不准,“别慌,要不我明日去找阿樱看看?”
袁玠点头,牵住她的手,沉默许久,“阿翎……对不起……”
安惟翎一愣,“对不起什么玩意儿?”
他心疼地望着她,“我不该……倘若真的有了孩子……咱们还没有成婚……”
老古板。
安惟翎拍拍他,“怕什么?咱们本就是夫妻,不过只差拜堂一道工序,就算生个孩子也是天经地义。”
袁玠不置可否,他心里正天人交战着,想到这个可能提前到来的孩子,慌乱之余,又有一丝说不出的柔情。
和他不想承认的期待。
安惟翎莞尔,揽住他的脖子,对着他的耳朵,轻声道:“倘若真有,只能说相爷龙精虎猛。这才几回,就中了……”
袁玠耳根麻了,倒吸一口凉气,转头看她,“阿翎!”
安惟翎继续笑道:“相爷神技。没射过箭的人,前几次大多得脱靶,可相爷两发就中,这样的射艺,在西北,怎么也得被人叫一声‘神射’……”
这人太能说荤话,袁玠是个读书人,招架她不住,只得以唇相堵,堵了一会儿发现不够意思,又想着撬开怀里这姑娘的唇齿,好生温存一番。
“相爷……”青方有些迟疑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好家伙。
安惟翎心里冷笑,知道自己来得不合时宜,都不敢叫“大帅”,只敢唤一声“相爷”。
“进。”她和袁玠分开,重新靠回椅背。
青方垂首走进来,无视一地的白瓷碎片,微微躬身,“相爷……大帅,崔夫人求见。”
二人面面相觑,袁玠蹙了眉,朝自己榻上一指,安惟翎会意,估摸着是说那爬床丫鬟的事。
她朝青方点点头,青方不敢看她,快速收拾了地上的狼藉,出门去将崔宜娴请进来。
崔宜娴手里端着个布包,安惟翎望向她身后,并无一人跟着。
袁玠示意青方看茶,对着崔宜娴温言道:“崔姨请坐。”
崔宜娴也不推辞,顺势坐下,面带歉意道:“相爷,大帅,本不愿深夜打扰二位,可刚刚才知晓几日前我这里一个丫鬟冲撞了相爷的事,此番特地来赔罪。”
她起身行了个礼,复又坐下,“是我管教不严,那丫鬟已经被我送回西北,不会再来打搅二位。”
二人连道无妨,安惟翎想宽她的心,有意岔开话题,指着她手里的布包,“崔姨,这是什么?”
崔宜娴莞尔,伸手解开了结,把里头的物件递过来给他们看,一顶锦帽,一件貂裘,一只金银缠丝长命锁。
安惟翎接过锦帽,往头上一扣,大小正好,她奇道:“崔姨如何知道我的尺码?仅凭目测?”
崔宜娴笑着点头,“合适就好,现下季节不对,等到了秋冬,戴着它能防风防寒。”
她又看了看袁玠,见他也正拿着貂裘往自己身上比划,笑道:“相爷肩宽腰窄,穿着貂裘好看,我年纪大了,就爱看你们年轻人穿得俊秀……这两样算作我的赔礼,我治下不严,还望二位海涵。”
安惟翎挥手,“崔姨无须自责,不怪那丫鬟心大,只怪相爷太招人。”
袁玠也不反驳,只将一双眉毛挑得高高的,崔宜娴见状失笑,“二位不介意便好,我也没想过那丫头竟然有这等妄想……不过大帅所言不虚,西北的小姑娘说起相爷来,个个满面红光,殊不知自己斤两不够,只是痴人说梦罢了。”
安惟翎亦挑眉,“崔姨竟也这般心直口快。”
袁玠却自顾自拿起了那只小巧可爱的长命锁,好一番端详,眼神不知飘向何方。
崔宜娴莞尔,解释道:“我过些日子打算回西北一趟,不知再见是何年月,这东西便提前送了二位。”
袁玠抬眼望她,“这是给……”
崔宜娴笑得温柔,“祝二位早生贵子。”
二人一愣,又面对面笑开,方才还在怕或许中了个“标”,现在就有人提前送了小孩子的东西,真是无巧不成书。安惟翎从袁玠手里接过那只长命锁,把玩了一阵,锁头分量十分足,工艺也精湛,最难得的是样式精巧,不似寻常人家长命锁的笨重模样,一看就是用心挑的。
她望着长命锁上小小的“福”“寿”二字,笑道:“崔姨有心了。”
“二位喜欢便好。”
袁玠温声道:“很喜欢,多谢崔姨。”
安惟翎亦点头,将它递还给袁玠,袁玠接过,手掌偷偷攥紧了那只小锁,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三人又说了会闲话,崔宜娴告辞回房,袁玠仔细收好了那只长命锁,正想着如何把安惟翎劝回家睡觉,谁知人家自己开了口。
“齐玉啊,今天我就不留下,你早些睡,明天我再来找你。”
真稀奇。
相爷心说别又是整什么幺蛾子吧,只见安惟翎走上前来抱住他的腰,笑道:“明天给你看个好东西,包君满意。”
他伸手抚她头顶,“什么东西?”
她撅起嘴,“你亲我一口。”
袁玠笑着吻她一下,伸手将她一缕掉下来的刘海拨至耳后,“说吧。”
安惟翎清凌凌地望他,“说什么?”
袁玠笑容凝固,“不是亲你一口你就说么?”
安惟翎“哎”了一声,“我只叫你亲我一口,又没说亲一口就告诉你。”
袁玠无奈摇头,“大帅用兵打仗也是这般无赖行径?”
“兵不厌诈么。”
“我是相,不是兵。”
安惟翎伸手在他脸上轻轻掐一下,“哟呵,相爷也学会油嘴滑舌了?”
他摁住她的手,“大帅教导有方。”
安惟翎点头,“相爷不是兵,却也不厌‘榨’么。阿樱还担心我把你榨干,我说齐玉怎么榨得干呢,齐玉在床上那叫一个……源远流长呢——”
“啪。”袁玠伸手捂住她的嘴,一脸不可置信,“好好的词,为什么到你这里都变了味?”
安惟翎拿开他的手,“给它添点意境,省得寡淡。”
袁玠直摇头,“强词夺理。”
安惟翎忙不迭点头,“我就爱用强的。”
她一面说着,作势扒他领口,“相爷不是也最爱被我强人所难么……”
袁玠窘得魂都飞走了一半,连连扣住她的手,“做什么?”
安惟翎见他这幅逼良为娼的模样就好笑,“得,不逗你,我今晚回去睡,明天带着那个‘好东西’来找你。”
袁玠被她弄得迷糊,“到底什么好东西?”
安惟翎但笑不语,撑着窗台,“刺溜”一下翻了出去,走了几步,不知为何忽地回头看了看,只见袁玠正立在窗边望她,一袭白衫几欲和月色消溶在一处,唯有眼神亮得让人心里发虚。
他就那般痴痴地望着她。刹那间,安惟翎觉得,有他在的地方就是一个温柔磨人的漩涡,疯狂地吸嗜着她,要将人日日夜夜包裹,纠缠不清,至死方休。
“本帅大概是中了毒。”她心叹。
不知不觉,伸手摸了头顶上他送的青竹玉簪,触感温柔又润泽,她心里一动,忍不住走回去窗边,隔着窗台吻他。
夜风把低吟吹得零碎,恍惚间,袁玠还是听清了她蹭着他双唇说出的话。
“别舍不得,明晚我再来。”
第56章 杜康 胭脂饮露青梅醉
作者有诗云:
【花影月晕透暖香 膏粱纨绔笑寒窗】
【胭脂饮露青梅醉 桃花扇底映杜康】
夜风把低吟吹得零碎, 恍惚间,袁玠还是听清了她蹭着他双唇说出的话。
“别舍不得,明晚我再来。”
袁玠不知她何时松开了自己, 也不知她是何时走的,他浑浑噩噩回了房,冷不丁还有些不习惯独睡,躺在床上烙饼似的翻来覆去良久,后半夜才进入酣梦。
第二日, 安惟翎在兵部呆了一上午,处理了些军务和政务,午时三刻,和兵部众官员一道随意吃了点午膳,又去天牢转了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