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相合欢+番外(7)

一声锣响,春狩这才正式开始。

江崇宁少年天子,满腔热血,不顾几名老臣苦苦劝阻,决意亲自下场狩猎。他吩咐众人不许跟着,只点了将相二人随行。袁玠放心不过,再三游说,他才又点了六名贴身侍卫,一行人带着干粮水和药品步行进入山林。江崇宁好歹算是有点脑子,放弃了那张绣花枕头一样的宝弓,叫人带上几张打猎专用的夹弓。

一共九人,安惟翎觉得自己完全是一拖八,被坑了。袁玠是个文人来的,射技尚可,其他武艺就不够看了。江崇宁从小就不擅长打架,估计如今也好不到哪里去。六个侍卫也就是普通的武艺,遇事只会大喊“皇上当心”之类的屁话。

猎场越是深处越是危机四伏,运气好的话,没准狼、老虎、熊瞎子能凑个大满贯。

袁玠这么美的脸和身材,磕着碰着了太可惜。安惟翎十分重色轻友地放江崇宁和侍卫们走在前面,自己走在袁玠身旁一路护着。而江崇宁似乎总在等他们,不住地回头。

林间小路坑坑洼洼,安惟翎时不时伸手拽袁玠一把替他稳住身形,顺便不动声色地摸摸小手,左一句“相爷当心”右一句“相爷走这边”。袁玠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却只以为人家是好意为之,并不曾往别的方面思考。可怜相爷在朝堂上手段老辣,于情之一字上仍然懵懂纯良,不知早已羊入虎口。

“有鹿!”前面江崇宁低呼。安惟翎定睛一看,果然不远处小溪畔有一只叉着前蹄悠哉饮水的雄鹿。鹿角硕大无朋,分支纵横来回交错,看上去甚是华美惊艳。

江崇宁连忙射出一箭,中了鹿的脖颈。

鲜血横流,那头鹿哀叫一声,挣扎着要跑远。

江崇宁不死心,追上去补了一箭,中其肩部,可惜仍不致命,雄鹿撒开四蹄,哀嚎着继续逃命。

安惟翎倒是可以一箭将它撂在地上,可是谁家臣子敢抢皇帝老儿的猎物?

一人一鹿你追我赶,后面八个跟班只得舍命陪君子。

那鹿是在山林里穿梭惯了的,比江崇宁这个初来乍到的人更熟悉地形,好一阵地七弯八绕,它终于甩脱了这群人。

出师不利,江崇宁有些失落,“许久不曾打猎,技艺退不不少,让爱卿们看笑话。”

袁玠道,“皇上多虑,所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普天之下众生万千,农夫春种秋收,士子著书立说,皆扬其所长,避其所短。皇上万金之躯,只消稳坐朝堂,指点江山,便是万民之幸。”

安惟翎附和,“相爷说得极对。打打杀杀的事情,还是交由我这等粗人来做的好。”

江崇宁漠然摇头,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俩一眼,转身负手前行,龙章凤姿的背影有些怅然。

安惟翎听见前方传来他淡淡的声音,“朕早听惯了这样的场面话,如今连你二人也拿这样的话来敷衍朕,朕怕是此生都难听见一句真话。”

六名侍卫赶紧跟了上去。

袁玠无甚表情,安惟翎却皱了眉,没料到江崇宁突然这般发作,想想他小时候也不是这么别扭的人,心说当了皇帝果然不一样,又爱听场面话,又让人不能只说场面话,只怕内心住了个双面黑白无常的布袋傀儡,咚咚锵锵的,戏太足。

旧友,甚至连个竹马都算不上,如今一君一将的,位置又很尴尬,心里话不好撕开了说。

更何况终究不是她放在心上的人,无需费思量琢磨喜好。她心思有限,除了本职的军务,剩下的只消惦记身旁站着的这人便好。

而身旁这人仍旧毫无被惦记上的觉悟。

第5章 春深 忍教豺狼囚玉圭

作者有诗云:

【忍教豺狼囚玉圭 霹雳刃惊饮血开】

【野畜环伺本无惧 垂柳拂烟飘絮来】

众人靠着树休息,只有江崇宁负手而立,站在人群前方低头沉思。安惟翎突然觉得有异动,她刀头舔血许多年,对危险一向感知敏锐,低声道了句“皇上恕罪”,不顾君臣之礼,“唰”地一把将江崇宁拽至身后,好让侍卫们方便保护。

侍卫首领见她举止无状,正要开口斥责,安惟翎好似后脑勺长了眼睛,回头剜他一眼。这是个刀头舔血的混不吝,战场上号令三军的铁腕将军,侍卫首领不禁一个哆嗦。江崇宁眸色温和地看向安惟翎,轻声道了句“无妨”,回头瞪那侍卫首领一眼,他又吓得彻底变成锯嘴葫芦。

“都蹲下,别出声,放缓呼吸。”安惟翎轻声道。

众人一一照做。

安惟翎步履极轻地向前走去,好在今日穿了一身玄色猎装,在密林里足够隐蔽。她屏住呼吸,轻轻跃上一颗大树,环视了四周环境。

方才来的路上还碰上不少猎物,依着常理,越往树林深处,野兽应当更多,可这附近竟连只兔子都看不见。目之所及唯有参天古木,阔叶随山风沙沙作响。

她突然看到了一片灰色,瞳孔骤缩。

是狼。

有一只,便会有一群。她立刻跳下树,风一样掠回到江崇宁身边,用所有人都能听清的声音又轻又快地说道:

“有狼。很可能一群,离我们不远,反击胜算不大,倒不如先发制人,猎杀它们。”

出于信任,江崇宁点头首肯,其余众人也跟着点头。袁玠微笑,似乎很是赞赏她的风格。

好在无人露怯。这种情形,害怕只能让人离死更进一步。

安惟翎转头朝那六个侍卫继续道,“你们过来,把皇上和相爷围在中间。”

侍卫们很自觉地围着那两名最金贵的男子,形成一个保护圈,眼巴巴看着安惟翎等她进一步指示。作为天子禁卫,也不过是一堆吉祥物罢了,难得遇上真刀真枪的实战,更别提还是跟着安惟翎这位不世名将。此番机会难得,若是以往碰上了,做梦都得笑醒。

“都会使剑吗?”安惟翎指指他们腰间佩剑。

六人觉得被轻视,委屈巴巴点头。

安惟翎无视他们“一腔春心喂了狗”的神色,继续道,“狼的速度比你们快,弓箭已然无用,放下。”

几人照做。

“狼身上最柔软的地方是下颌三寸颈上半尺,一剑封喉最好不过。与狼搏斗时小心他们的爪子,避免划伤眼睛。若遇见母狼带着幼狼,想办法生擒幼狼,千万不能杀了,否则激发母狼狂性,你们就直接去阎王殿那儿报道。狼最擅长群战,所以切忌落单。本帅有言在先,一旦有人被狼群包围,哪怕本帅是大罗神仙,也难保证全须全尾地救他出来。”

那边几人点头如捣蒜。江崇宁甚至微微开始怀念,小时候安惟翎是个孩子王,每次带他们干坏事之前排兵布阵的时候,也是这副霸道架势。

蓦地一声狼嚎,紧接着咆哮四起。

果然有一群,安惟翎低喝,“原地准备,没我命令不得妄动!”

几人将保护圈缩紧,江崇宁和袁玠也抽出各自佩剑。安惟翎悄悄瞄了袁玠一眼,这人从容依旧,她不禁暗自庆幸。看袁玠握剑姿势,倒像是有点底子,只可惜在她面前还远远不够看。况且当下的情形,他那点身手能否自保还难说。

她迅速扯散长发,重新束紧,确保不会在打斗中散落,轻轻拔剑出鞘,几乎是毫无着力点地贴着树干飘上一根枝丫。

狼群已经发现这边的人,此刻聚拢成一团,谨慎地靠近。

带头嚎叫的那匹公狼,体格硕大,毛色灰中带赤,绿瞳幽亮,双耳尖锐耸立如刀锋,背心生有三道黑色暗纹,尾部末端的毛发较其他诸狼更加蓬松,倒是十分好认。

它应该是头狼。

安惟翎不能再等,从树上飞身跃下,提剑直取头狼咽喉。头狼警觉,咆哮一声侧过身去,险险避开她的杀招。安惟翎一击不得,也不懊恼,手腕轻巧一转,剑锋继续追着头狼的脖颈。头狼一声怒喝,狼群迅速散开,以包围之势向其余八人逼近。

安惟翎知道狼群马上要准备进攻,必须速战速决,一时间她身手快得整个人成了残影,可头狼狡猾,总能猜中人的心思,它扭身躲闪,跳跃腾挪间三番五次避开了剑尖,又不住地绕着一棵大树游走,安惟翎的剑竟被它引得好几回划在树干上。这匹狼经验丰富,只守不攻,想是要耗尽她的体力,再一举拿下。

安惟翎低笑,“小畜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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