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嘶”了声扭开肩膀,“你家相爷身板瘦,我怕他架不住你虎狼之躯……想给他加把劲。”
安惟翎难得失语。
郭樱继续咕哝,“身板倒在其次,主要人家脸嫩,在你面前总落了下风,我是想着能帮就帮,结个善缘也是好的……”
安惟翎皱眉看着他,“这算哪门子的善缘?”
郭樱摇摇头,自顾自道:“本要留着恭贺新婚之喜,给相爷合卺助兴用的,没成想提前了。”
安惟翎嫌他聒噪,“你闭嘴,不带你去了,这德行,没准哪句话就说漏嘴坏我好事。”
她拿着锦盒直接飞走了,郭樱打个哈欠,心满意足地笑着躺回摇椅,“要的就是这个,老子才不想去,困死老子……”
安惟翎飞回袁玠房顶,从窗户里跳进去,将锦盒塞到袁玠手里,自己转身去倒水,“阿樱给的解药,包解百毒。”
袁玠愣了一晌,“毒?”
安惟翎将水递给他,胡诌道:“阿樱说了,媚毒也是毒,这药金贵得很,小小一颗,能克制这世上九成的毒.药。”
袁玠举着药丸,心里没底,“那还有一成呢?”
“还有一成……若是连它都不能解,只怕无药可解,阿樱的医术你放心,他说管用的必定管用。”
袁玠将药丸随水吞了,安惟翎继续安抚道:“别怕,阿樱说媚毒只是寻常的毒,这药一定能解的,就算不能解……”
袁玠茫然又惶然,“就算不能解?”
安惟翎轻轻揉他耳郭,不怀好意道:“就算不能解,不解便不解了。”
袁玠似乎惊着了,“那怎么能行?”
安惟翎心里乐得不行,继续逗他,“我说行就行,大伙都在院门口守着,我吩咐了不让人进来,咱们想做什么都行。”
袁玠坚决道:“于礼——”
安惟翎摆手,“相爷眼界窄了。所谓千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我在西北时,可看了不少以天为盖地为庐的野鸳鸯,没人说过于礼不合之类的话。”
“可你如今在京城——”
安惟翎不理会他,继续道:“我记得《诗经》里有一首,我很喜欢的。”
袁玠被她弄得一愣,怎么忽然说起了《诗经》?
安惟翎面带向往,“我第一次读那篇就深有感触……当真是民风淳朴。”
袁玠被她带得偏了,顺嘴接道:“哪篇?”
“召南,野有死麕。”
袁玠抿唇不语,耳郭又热了起来。
“相爷会背这篇么?”
“……不会。”
“相爷居然说谎?这还是相爷么?”
“……真不会。”
“相爷读书过目不忘,说不会背,我是不信的。”
“……我从来没读过。”
“哈。”
“真没读过。”
“我现在便去你书房找,找到了《诗经》你怎么说?”
“……《诗经》我没读全。”
“上回还告诉我说,书房里的书你都读过,既然都读过,你又有过目不忘之能,就单单不会背这篇?”
袁玠又抿唇不语,眼神简直像个被夫子训.诫的学生。
“行。”安惟翎起身,“我去你书房找《诗经》,让你当场诵读。”
袁玠慌忙拽她,“别!”
“那你背给我听?”
袁玠不语,二人僵持了一会儿。安惟翎意味不明地笑了声,挣开他,从窗户跳出去,飞去书房。
还没等袁玠回过神来,安惟翎已经抱着几卷册子翻了进来,“哗啦”一下洒在软榻上,“《诗经》全集分册太多,不知道在哪一册,咱们可以慢慢找。”
袁玠不自然地抬头望了一眼天幕的月亮,“阿翎,时候不早。”
安惟翎看着他的侧脸笑道:“那就快些找?”
她挨着袁玠坐下,伸手拿起一本,煞有介事地翻了起来。
他想去牵她的手,“你这些时日忙,休息不够,早些回去睡吧。”
安惟翎抬手,“无妨事,我等着药性发作。”
袁玠蹙眉,“药性发作?”
“……我是说药效发作,阿樱这药也不是立竿见影,过一阵才能显出神威来。”
“神威?”怎么总是哪里不对劲?
安惟翎继续翻着书册,头也不抬,“能解百毒的药,可不神威么?先前我看你有些面色潮红,可能是媚毒发作前兆,现在服了解药,是否心境清爽了些?”
袁玠老老实实感受了一下,“好像……并未有。”
“那就再等等,等药效发作了我就走,这会子咱们先看看诗。”
袁玠抿抿唇,“阿翎,别找了吧。”
他想伸手拿走安惟翎手里的册子,安惟翎扭身避过,忽而眼睛一亮,“哎哎哎!天助我也!”
袁玠心说“完了”,安惟翎抬头笑道,“随手拿的,才第一册 就让我撞上了,是不是天公作美?”
她挨得更近了些,伸出一根食指点着那篇《野有死麕》,“诗三百,思无邪。这篇描绘男女野合,甚是巧妙。”
第49章 巫山 月浓露清欲成欢
作者有诗云:
【云香透骨巫山峦 佳期无梦意未安】
【诗不达诂就此论 月浓露清欲成欢】
她挨得更近了些, 伸出一根食指点着那篇《野有死麕》,“诗三百,思无邪。这篇描绘男女野合, 甚是巧妙。”
袁玠别开眼,望着窗外的月亮扯开话题,“下旬末了……娟娟缺月西南落——”
安惟翎一把拽住他的领口,凑上去笑道:“月缺人圆,别看那月亮了, 一起读诗。”
她的眼睛迎着烛光,倒映了雀跃的火苗,比平日还亮。
袁玠被她提住领子,脖子僵着动弹不得,只得回过头望着她。灯影晕开一片柔色, 大帅眼角唇角甜腻似抹了蜜糖, 险些齁住了他。
毫无觉察中, 他的手轻轻抚上安惟翎的脸颊。安惟翎抿唇一笑, 牵动了他温热的手心。
袁玠的领口仍被她霸道地提溜着,这情形, 远看活像一对河东狮和惧内怂汉。可袁相爷脊背挺直,坐姿雅致, 一派高洁清贵,除了领口不妥,怎么看怎么不像受制于人的模样。
二人维持着这个奇异的姿势,各自怀揣念想。
安惟翎忽地偏头,伸舌勾了一下他的手心。他被烫了一下似的,“噌”地收回手。
安惟翎松开他的衣领,“野有死麕, 白茅包之。”
袁玠热意上头,又想伸手去捂她的嘴,“别……”
安惟翎扣住他,二人手指交缠在一处。他手心愈发烫了,指尖却发凉。
“相爷博学多才,我不懂这一句,相爷教我,这是什么意思?”
袁玠内里一片兵荒马乱,他想扭过头,不去望她。可烛光如春水柔和,能将世间一切消融,再从中生出无尽的缱绻,教他避无可避。
归根究底,还是怪她的笑意太勾人。眼角唇角的弧度像夜空缀着的新月,眨眼间化了人的三魂七魄……又或者更像西域异族人惯使的弯刀,刀刀见肉不见血,教他无处遁形。
“罢了。”安惟翎笑道,“这两句不过是起兴,后面的诗句,不如相爷给我讲解一番?”
袁玠为难不已,不敢去看她手上攥着的诗册,“对了,王钊一家在天牢,没什么问题吧?”
安惟翎不禁莞尔,果然事到临头还是往后缩的。她耐心地与他周旋,“王钊他们好得很,天牢滴水不漏,后头人暂且无动静。”
他蜷了蜷手指,“敏之在兵部怎么样?”
安惟翎笑得闲适,“他适应得很好,天天泡在一堆木料里瞎琢磨,兴许过不久就能整出个好东西来。”
“……最近不见幺鸡?”
“他被他老子抓着念书。”
“冯道善府上你去探过么?”
“还未,那道人的消息也暂且没有。”
袁玠心里愈发慌了,脑门有些发热。
安惟翎柔声道:“不急,我有时间。相爷慢慢想,问完了所有的闲话,咱们再论诗。”
袁玠咯噔一下,“阿翎……”
“闲话说完了?……野有死麕,白茅包之。有女怀春,吉士诱之。”
袁玠忽地赤了耳郭,一双手不知该往何处摆。
安惟翎把诗册塞到他眼前,“相爷,你说他是如何诱的?”
袁玠轻轻摇头。
安惟翎笑道:“不知么?看来相爷媚色天成,无需刻意也能引诱本帅,是故不知旁人该是如何引诱姑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