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营既已深入,我军须得备足粮草,细细筹谋。
攻心之战颇为烧钱,黄白之物必不可少,凭借安惟翎那些俸禄和恩裳,精打细算才能长久,似她这般大手大脚的话,坐吃山空只是时间问题。花前月下无一不是用金山银山堆起来的,安惟翎略一思索,便打算同幺鸡合计着开个武馆。
幺鸡打小就唯她马首是瞻,把她的混账德行学了个十成十,丝毫没觉得一个大将军开武馆是多不着调的行径。二人甚至连铺面的位置都一拍即合——郭樱家的医馆隔壁。
安惟翎很满意,“多好啊,我还能天天见到阿樱呢。武馆开在那儿,把人打残了正好送去他家散财堂治治。简直是一条龙服务。”
幺鸡点点头,“善才堂吧。要我说,得在旁边再加个棺材铺子才算齐全,治不好就直接埋了,那才真是一条龙服务呢。”
安惟翎抚掌,“啧啧,幺鸡啊,要不我说你适合做生意呢,从活人到死人的钱都赚齐了。”
幺鸡嘴角一耷拉,“我倒是一直想做生意,可我爹不让。”
说着又伤心了,安惟翎心道罪过,赶紧拉着他去看铺面。
到了善才堂,二人同郭樱说起此事,郭樱一听他俩要开武馆,嫌弃死了,摇摇头,什么“沆瀣一气”“一丘之貉”“狼狈为奸”“臭味相投”之类的好词儿一个个地往外蹦。安惟翎懒得和他掰扯,拽着幺鸡小弟去了隔壁。
隔壁是个脂粉铺子,安惟翎一进门就阿嚏阿嚏呛得涕泪横流。
“你们老板呢?”
胖伙计伸手一指。
老板竟是个男人,安惟翎见惯了军中糙汉的,乍一见这种娘娘腔,无比新鲜。
老板翘着兰花指殷勤地招呼安惟翎二人。
“来来来二位里面请,咱们这里有新进的海棠红——”
“莫废话,你这铺面卖不卖?”安惟翎十足一幅菜市场恶霸的德行。
老板一愣,面有不虞。
“二位若是来买脂粉的,在下欢迎。若是来买铺面的,恕不远送。”
一边说着一边摆手扭腰送客。
“三百两卖不卖?”幺鸡抖了抖手里的一沓银票,沙沙作响。
老板怦然心动,扭捏一阵,“少说也要三百八十两,我这铺子坐北朝——”
“五两银子一个月租给我。”安惟翎打断道。
“租的话少说也要七两银子一个月。”
“五两银子月租,或者三百五十两直接卖给我,不能再多。”安惟翎步步急逼。
“六两银子月租,或者三百七十两买下,不能再少。”老板毫不让步。
安惟翎想想,不如折中算了,“三百六十两银子,买断。”
老板勉强同意。
双方签了契约摁过手印,买卖敲定。当街开店的事,强龙不压地头蛇,安惟翎让幺鸡找了一群走街串巷的狐朋狗友打点上下。一群人凑在一起咕咕哝哝商量出了个开武馆的大体章程,幺鸡甚至写了一份颇为详细的企划书交给安惟翎过目。
“商贾奇才!京城之光!”安惟翎看完大声笑叹。
幺鸡猥琐一笑,“嘿嘿……老大过奖。”
傍晚,安惟翎和幺鸡在聚香楼摆了一桌大席面,请之前帮过忙的几个纨绔少爷吃饭。
“来来来吃好喝好啊!”幺鸡叉着腰大声招呼,一身酒楼常客的做派。
安惟翎举着一杯清水冒充烧刀子——惯用伎俩。她假模假样地敬了一圈酒,“各位兄弟随意,我干!”说完一饮而尽,给众人亮了亮干干净净的杯底。
那边一阵“安将军太客气”“安将军果然豪爽”“安将军不愧女中丈夫”的废话。
几位少爷中,较年长的有两人,剩下的都还未及弱冠。其中年纪最小的那个叫杨敏之,乃工部侍郎杨患幼子,十三四岁的年纪,生得唇红齿白眉眼伶俐,总是红着小脸瞅着安惟翎欲言又止,只要安惟翎一看向他,就唰地把脸转开。
总的来说一顿饭还是吃得其乐融融。
全体成员吃饱喝足后,安惟翎带着幺鸡同众人一一道别。其中着重关照了一下杨敏之,她不知道这孩子中了什么邪,总是盯着她不言语。
“敏之兄可是有话要同我讲?需要幺鸡回避一下么?”
“没没没没!不用回避!”杨敏之头都快摇得掉下来。
“那敏之兄一直瞅着我作甚?”
“……”
“什么?”
“将军叫我敏之就好。”他声音大了一点。
“敏之,你有话就讲。”有屁快放。
“没没没什么话,我我就是想说……我从小就听我爹讲安将军打仗的故事……”他深吸一口气,大喊道,“我一直很倾慕将军!!!”
安惟翎凉凉地看他一眼,小兄弟,整条街都听见了喔。
“小小年纪不要瞎倾慕姑娘,好好念书要紧。”她大尾巴狼似的拍他肩膀。
幺鸡一脸“你这德行也好意思叫人家好好念书”,迫于安惟翎的淫威,他咕咚一声把嗓子眼里的话咽下。
“将军若要我好好念书……我一定会努力的!”杨敏之脑袋重重一点,媚眼如丝地看向安惟翎。
怎么就成了老子要你好好念书了?安惟翎纳闷。
“算了,当我没说过。你还是回家同你老爹说说,叫他给你讨一房媳妇吧。”
挑灯夜读之余,有红袖添香,你就不会再这么饥渴。
“我不想讨……别人做媳妇!我……我……”
“你什么?”
杨敏之憋不出接下来的话,只得恼羞地看了安惟翎一眼,一跺脚跑了。
幺鸡笑得打嗝,“老大……他……咯噔!……想讨你做媳妇呀……”
安惟翎白他一眼,“吃饱了饭滚回你老家去,老子不送你了,要去军营。”
“老大……”幺鸡的音调转了九曲十八弯,“带人家一起去见识见识嘛。”
“你再这样说话试试?”
“老大带我去。我想去军营玩玩。”
“玩个蛋,军营不是玩的。”安惟翎转身就走。
“老大等等我!”
“我这速度已经是在等你了,否则早用了轻功。”
两个人你追我赶地跑了。
第4章 初芒 岂知锋芒断犀兕
作者有诗云:
【岂知锋芒断犀兕 风劲角弓伴马鸣】
【林暗山回草木郁 岩烟溪行见鹿惊】
到了城郊大营,安惟翎径直去找了她的副将——张存福。张存福一见她就跟见到亲爹似的哇哇乱叫。
“将军您终于来了啊!您知不知道全军营的人都在找您找得要疯魔啦!!!”他七手八脚地冲上来,那阵势唬得幺鸡连连后退。
安惟翎嫌弃地伸出一只手掌轻轻抵住他,省的他一下刹不住抱上自己。
“找本帅作甚?”
“昨日午后宫里来人传了口谕,三日后不是就到了三月三嘛?西山皇家围场春猎,皇上点了您随行啊!!……传口谕的公公问我们将军人在哪儿,我们全都说不知道。一整个营的人没一个知道主帅在哪,太丢人了!!将军您跑哪旮旯发财去了?!下次好歹知会一声兄弟们呐!!!”
“是我疏忽了。”
张存福脸上的络腮胡子每一根都透着忧伤,“我说将军,您别总这样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多少顾念一下咱们西北军的面子……来个人一问你们将军去哪了,不知道。问什么时候回来,不知道。”
“好了我会节制的。”安惟翎一手搭在他肩膀上,一幅哥俩好的样子,“作为补偿,本帅给你个肥差怎么样?我在簋街开了个武馆,缺几个武师傅,你在咱们营里放出话去,说你要亲自选几个功夫不错的顶上。啧啧,要知道这巧宗,大伙儿还不排队来孝敬你老人家?保管你从媳妇本到棺材本都挣齐了!”
张存福面色挣扎,“将军……这是不是假公济私啊……”
“可不是嘛。反正这油水总要有人赚的,咱们肥水不流外人田。你跟着我风里来雨里去这多年,还当不起这点假公济私?”
“多谢将军!”张存福面露感动。
“来就是为了说这个。行吧说完了本帅走了。”
“将军等等。”张存福拽住她,“那个……”他看了一眼幺鸡,幺鸡挑挑眉,很自觉地避到一旁。
“什么事这么神神叨叨的?”
张存福酝酿了一下措辞,“将军,咱们这三十万西北军此次进京……日后就再不回西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