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哧溜一口吞了下去,抬头望她,清脆地吠两声,尾巴摇得更欢。安惟翎将剩下的馄饨皮都剥了,肉馅全部喂给它。
摊主正用手里的长勺搅着大骨汤,看着一人一狗,笑道,“姑娘心善,我这小狗总是取巧卖乖,找客人要吃的,姑娘是第一个怕它辣着了,特意替它剥了馄饨皮的客人。”
安惟翎笑道,“我只是闲而已。”
她擦过嘴,同摊主道了别,起身离开,小狗颠颠地跟了上去,不出几丈,又被摊主唤了回去。
安惟翎习惯饭后溜溜食,她去城南湖边转了转,围着湖堤走了一圈,想起方才那只小狗。杀人无数的将军何谈心善?她只是厌烦了与人打交道,对着心思简单的鸟兽之类更有好感。
虽然厌烦与人打交道,可终究还是有放在心上的人。
二更,她哈欠连天地回了相府。
袁玠已经帮她铺好了被子,安惟翎洗漱过一番,二人各自进了自己的被窝。
“那几个武师傅安置妥当了?”
袁玠点头,“都妥了。”他想了想,笑道,“我这院子从今往后要变热闹了。”
安惟翎打了个哈欠,闭眼咕哝,“你困吗?我想睡。”
“睡吧。”袁玠轻声道,侧躺着看她,不由自主勾起唇角。
“你也睡。”
“嗯,我一会就睡。”再看你一会。
“晚上别瞎蹬腿,别踹我下床。”
“不会的。”哪里舍得踹你。
“别磨牙,渗人。”
“……不会的。”又不是还在长身体。
“别梦游。”
“不会。”他伸出手给她裹紧了被子。
“你真好。”她又打了个哈欠,“我营里几个老爷们半夜总梦游,吓死个人,我第一次见到的时候还以为是细作偷偷摸了进来,差点一剑刺过去。后来见那两人一直往树上撞,嘴里还念叨着‘这门怎么不开呢’,我又以为是吃错药脑子坏了……阿樱告诉我那是梦游,还说千万不能叫醒他们……我了个乖乖,诡异的很。”
“我不梦游,放心。”他拍拍她。
“对你我放心,不过你最好再让我放点心,以后少整些家道中落特意来投奔的美貌表妹呀,或是十几年前定过的娃娃亲……我不善于和姑娘打仗。那些人话本子看多了,成天净瞎做梦,没本帅这等能耐,还妄图肖想相爷……”
“不会的,没有表妹和娃娃亲。”袁玠果断回道,同时惊诧于她的发散思维。
“那就好……”她咕咕哝哝,愈发困了,“懒得和那些女人斗……”
“嗯,你不需要。”袁玠温柔地说。
“她们也不敢这样……那样……不过……人虽然长得这么秀气……早晨的时候……隔着里衣看形状……确实不太斯文……”
她喃喃自语,声音低了下去,袁玠听不清,“什么?”
她不作答。
“阿翎,睡着了?”他轻声问道。
身畔传来她均匀的呼吸声。
袁玠笑了笑,摸摸她的脸颊。他又凝望了一会,终于满足地闭上眼睛,嘴角笑容始终未褪。
一夜好眠。
第19章 惊雷 孤雁染尘玷玉骨
作者有诗云:
【来路漫漫叠嶂重 归期杳杳乡音眬】
【孤雁染尘玷玉骨 万壑惊雷啸狂风】
翌日,无朝会,安惟翎和袁玠都起得很晚。
安惟翎就着袁玠端来的的温水囫囵洗了脸,对着镜子盘好了发髻,她正要起身,袁玠伸出手轻轻按住她的肩,“等等,有点歪了。”
他扯开发带,安惟翎的头发重新披散下来。
“你要帮我束发?”安惟翎很意外。
袁玠笑而不语,拿起玉梳,一下一下地给她顺头发,随后小心翼翼地将那一簇青丝握住,在头顶正中盘了一个简单的发髻。
安惟翎对着镜子左右看看,“齐玉你手艺不错嘛。”
“我天天给自己束发。”他温声道。
安惟翎又要起身,袁玠突然低下头,将下颌放在她肩上,二人的脸庞双双映照在镜子里,安惟翎注视着镜面里他依稀的面容,能清晰分辨出他眼神里的柔情。
隔着镜子脉脉对视半晌,安惟翎看见他缓缓抬起手,将一支光润的东西簪到自己发髻里。她不禁去抚摸,触手可及熟悉的竹节纹路。
“齐玉?你……”安惟翎回头望他。
袁玠直起身,俯视她的脸,眼带笑意,“这支青竹玉簪我很喜欢,想要你戴着它。”
“好哇。”安惟翎笑了,“我一定日日戴着,才不枉相爷此番忍痛割爱。”
二人又温存一阵过后,安惟翎将之前从王钊那处抢来的《五代诗集》留给袁玠慢慢研究,神清气爽地赶去了武馆。
武馆后院一处厢房,张存福和卫渡津盘腿对坐,正拿着一副叶子牌你来我往,柳如眉和阿金被麻绳捆在椅子上不能动弹。
“张存福,你个牌鬼,把卫渡津都带坏了。”安惟翎叹着气走进屋。
二人吓得立马起身,安惟翎不等他们朝自己行礼,径直走到柳如眉面前,搬了把椅子坐下。
柳如眉见她进来,美眸里流露出诧异,安惟翎伸手朝她一指,“给她二人松绑。”
卫渡津得令上前,解开二人身上的绳子,又点了几处大穴。
张存福在安惟翎背后悄悄把叶子牌收了起来。
安惟翎翘起二郎腿,开门见山道,“柳如眉,你和回鹘拓延部什么关系?”
柳如眉双眸大睁,“你到底是谁?!”
张存福人模狗样地上前斥责,“少你呀我呀的,这是安大将军!”
柳如眉微微张大了嘴,“你竟然是安将军……”她恍然瞪向安惟翎,“你之前刻意接近奴,是为了打探王钊大人的事……他……根本不是你二舅姥爷!”
张存福唬得抖了抖络腮胡子,卫渡津险些被自己口水呛死,“王钊那厮给我们安将军当孙子都不配!还二舅姥爷!他也不照照镜——”
“行了。”安惟翎抬手制止,“二舅姥爷是我说的。”
柳如眉闭上双目,“安将军,王郎的事,奴一个字不会多说。”
“你倒是一片痴情,可你的王郎早就将你家底向我抖落过了,你母亲是回鹘人,你在给回鹘人递消息,这是他告诉我的。”
柳如眉唰地睁眼,“不可能!王郎不会这样!”
“蠢极。”安惟翎摇头,“你以为自己在他心里什么分量?我只不过拿他夫人胁迫了两句,他立马就把你卖了。”
阿金突然大声开口,“无耻!”
柳如眉不言,模糊了双眼,安惟翎看着她继续道,“又来,总是哭哭啼啼的,你也不想想,王夫人和他门当户对,琴瑟和鸣,他们成婚一共多少年?养育了几个孩子?王夫人的娘家给过他多少助力?你又是个什么身份?你给他带来了什么好处?他为何要保你而不是自己夫人?”
柳如眉眼泪吧嗒落在地上,“他说过会对奴很好……”
安惟翎嗤了一声,“说说罢了。”
柳如眉倔强地摇头,“他说过不爱他夫人……”
安惟翎叹了一声,“愚不可及。”
阿金忍不住大吼,“你就不能委婉点?!”
安惟翎摇头,“谁说他非要爱他夫人?他喜欢你年轻貌美,贪图王夫人家世荣华。你空有一张皮囊,没有脑子,总有色衰爱弛的时候,王夫人给他的助力却不会随时间消失。”
她仍旧哭着摇头,“你不懂……”
“我不需要懂。你对他没什么价值,他舍弃你,这也是人之常情。你呀,未免将情爱看得太重,王钊这番卷入风波,性命都难保,还来管你这种只会谈情说爱的累赘么?”
柳如眉身子颤抖,双手捂住眼睛啜泣不止,阿金抱住她,“你别再说了!”
安惟翎靠在椅背上,“若真那么在意情情爱爱的,只管使手段将他从夫人那里抢过来就是。再者,若你这个人值钱,有利用价值,他自然会天涯海角追着你跑。一无所有,还妄想将情爱当做灵药不成?”
柳如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无所有……”
阿金愤怒地瞪着安惟翎,“你到底是来干嘛的?!”
“来好心劝人回头。”安惟翎看着她懒洋洋一笑,“你虽然替回鹘人递过消息,可也不完全算是细作,倘若及时抽身,我姑且能保你一命。”她顿了顿,“王钊的死活你不能左右,可你自己的性命你总在乎吧?再不济,阿金的性命你总在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