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王闻言,彻底是变了脸色,一旁的伏梦见状,心里有了几分了然,然而王爷不说,她自然不会挑明,这两个孩子若真同明秀有关,那王爷此生也算是有个念想了。
“夜深了,今日你也累了,好好歇息,明日你在同令儿好好说说话。”明德王言罢,伸出手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慈爱说道。
温瑾枫看着眼前和善的男人,心里的感激更多了几分,他朝着男人抱了抱拳,继而跟着管家离开,明德王看着少年离开的背影,方才道:“伏梦,本王有预感,这两个孩子是秀秀的孩子。”
“王爷既然如此想,何不去查探一番,当初明秀走得那样着急,必然是有苦衷的,您也该正视这件事了。”伏梦想起陈年旧事,仿佛不过是昨天之事,然而这一转眼已经过去了许多年,众人心知肚明可谁也不愿提及。
如今这两个孩子出现,并非偶然。
明德王点了点头,朝着一旁的属下道:“去趟雁城,查探清楚。”
暗卫正要离开,明德王又冷声道:“顺便查一查有谁欺负过他们,适当给些回礼。”
作者有话要说: ①来自《饮马长城窟行》[汉]两汉乐府青青河畔草,绵绵思远道。远道不可思,宿昔梦见之。梦,见在我傍,忽觉在他乡。他乡各异县,展转不相见。枯桑知天风,海水知天寒。入门各自媚,谁肯相为言!客从远方来,遗我双鲤鱼。呼儿烹鲤鱼,中有尺素书。长跪读素书,书中竟何如上言加餐饭,下言长相忆。
第58章 父亲
温令儿死了这个消息犹如一阵风刮过将军府,掀起了两片叶子,连棵树都未曾撼动,复又恢复平静,好似这阵风没来过,众人都默契地选择性遗忘她。
不过被烧毁的秋楠院却告诉所有人,温令儿的确存在过,这座院子本就偏远,平日便没什么人,以前便没什么人去,如今更是如此,众人都觉得晦气,更是不想靠近。
更甚者,有人还在半夜三更时在此处见过鬼影,如此一来,除了夜间的“鬼影”之外,秋楠院附近是彻底没了人,谁愿意去缅怀一个身份卑微的人呢?
“主子,时辰不早了,您该去上朝了。”霍一站在房外低声说道,只有他知道,夜里出现的“鬼影”是霍祁年。
温姑娘死后,好像一切都变了,又好似一切都如同往常一般,府里人都说主子看似没什么不同,然而霍一知道,主子对大夫人的怨念更深了,时常一人盯着温姑娘留下的东西出神,更甚如今,自家主子夜夜不得入眠,只有在秋楠院中,方能寻得一丝平静。
霍祁年并未应声,他倚靠在榻上,打量着周围,以往充满了少女欢声笑语的地方,如今归于平静,室内依旧残留大火烧过的痕迹,四处都是灰暗一片,好似从未有人来过。
他将温令儿从雁城带回来时,便将她安排在此处,他以前来过这里的次数寥寥可数。
因为温令儿在时,这里尽是生机,不同于将军府的灰暗,这里格格不入,浑身脏污的他没资格进入这里,然而他的冷漠将少女拒于千里之外,也因为他这里的东西皆化为灰烬。
室内的残渣和榻上的东西都换干净了,偌大的将军府,他如今只有在此处,曾经最靠近温令儿的地方,心里的叫嚣和疼痛方能减轻几分。
他从来就不是情感用事之人,可此次他到底是低估自己的心了,他没想到温令儿会突然死去,也没想到自己这颗心依旧跳动着,男人屈着长腿,蜷缩在榻上,以手覆面,像是睡过去,又像是假装睡了。
过了许久,霍祁年方才沉声道:“今日告假,不去。”
霍一闻言叹了一声,自家主子已经连续四五日如此了,朝中不少人盯着自家主子的错处,如今主子这是主动给那些人送把柄了,如此一来,主子便将陛下架在火上烤,绕是陛下再看重主子,也不可能一直宽纵他。
“主子,斯人已逝,您……”
不待霍一说完,便听得室内传来男人阴冷低沉的声音:“滚。”
霍一无奈叹了口气,他从跟在霍祁年身边开始,就读不懂他到底在想什么,明明为了保护温姑娘,同大夫人和老太太抗衡,并且费了心力安顿温瑾枫,若真是讨厌,何必放在身边看着?
然而若是说喜欢温姑娘,却也不见得,他将人从雁城带回,将人安置在后院,却不曾多花心思照顾,霍一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霍祁年闭目养神,凤目覆着一层寒意,听着院内的蝉鸣声和风声,周围静悄悄的,他想起夜间时外头无一丝灯影,同整个将军府隔离开,他从未注意过,她一个小姑娘是如何在人生地不熟的将军府活下去的。
此时只听得房门外一声轻响,男人心里一顿,起身查看,便透过窗子看到一个人影,继而听得有个女声哽咽道:“姑娘,对不起,没能跟着你一起走,希望你别怪我,我家中还有弟妹需要我照顾,我知道你没死,你有白嬷嬷她们照顾,必然是会顺风顺水的,可我不一样。
姑娘,其实我是大公子安插在你身边的眼线,大公子对你的行踪了如指掌皆因为我递了消息,我以为你会嫁入将军府,到时候我也能跟着当个管事嬷嬷。
大公子那么喜欢你,你不也很喜欢他吗,可为何你们会闹得如此僵硬,那个时候我退缩了,我怕,我怕我跟着你过不好。
姑娘,你一路走好。”
来人正是弄巧,她这几日听闻秋楠院有“鬼影”,心里甚是不安,今日便来偷偷烧纸,絮絮叨叨说了一些没头没尾、逻辑不清的话,不过是说给自己听的,以求心安,毕竟她选择留在将军府,没有送她最后一程。
然而她却不知,自己这番无心之言落在室内之人耳中,却成了一把刀,将男人的心脏挖开,挑出里头最阴暗又卑微的一处,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
霍祁年温柔摩挲着手里的木偶,少女眉眼乖巧,娇靥嘟嘟,看着天真烂漫,他如今后知后觉,她的模样,已刻在他心里。
他如此耿耿于怀,不过是因为喜欢她,喜欢而不自知,他看着少女美好如骄阳,心里生了摧毁欲,她若显于众人眼前,难免惹人惦记,她只能属于他,可他不配拥有她,两相矛盾,犹如烈火烹油,如数浇进他的心里,咝咝作响。
他在战场上看过太多人的生死,犹如旁观者般,冷眼相看,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他体会不到。
他如今才知,失去心之所爱,何为痛不欲生之感,好似活人生生从心里挖出一块血肉,无人察觉这种痛。
“喃喃啊,你的确是要了我的命。”
……
夏至已至,知了声声聒噪,山中别庄不似京都炎热,山风清凉宜人,明德王正和尉寒清在凉亭中下棋,两人又开始因为悔棋之事争执不休,一旁的管家习以为常,慢悠悠替两人续了茶水,继而又站在一旁观棋。
“我算了算,自打我和你下棋以来,你悔棋不下百次,你说说你到底是为什么?”尉寒清看着这几日春风得意的好友,真是越发让他看不顺眼。
明德王将棋落在棋盘另一处,喝了口茶,笑眯眯道:“这你就不懂了吧,下棋最重要的是开心,输赢无所谓,这是境界,你不懂。”
“罢了,你自己下去吧,我去陪我的干女儿钓鱼去,这见面礼我可给你送来了,你别耍赖啊。”尉寒清将棋子扔在一旁,说着就要起身离开。
明德王如何能同意,他这个不着调的好友最会哄小姑娘开心,等会把喃喃哄走了怎么办,他连忙示意暗卫挡在好友跟前,着急道:“小姑娘如今怕生,你去了会吓到她,等等,且在等等。”
“你这老匹夫,你不就是舍不得闺女嘛。”尉寒清明德王虚伪的嘴脸,气得摇头笑道。
“你懂什么,你就算是要去见她,也该准备一些上的了台面的珠宝首饰。”明德王翻了一个白眼,想起自己为温令儿准备的礼物,就差最后一道工序了,小姑娘定然会喜欢的。
两人正说着话,便看到温瑾枫来了,尉寒清眯了眯眼睛,看向明德王道:“你不是着人去查探消息了么,怎么这两个孩子的身世还未查明?”
“约摸就这两日之事了,不急。”明德王看着温瑾枫走来,换了一副慈爱的面孔,尉寒清被好友这幅父爱泛滥的模样惊得鸡皮疙瘩掉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