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孩子身上经常都带着伤,后来她上了中学,选择了住校,挨打的次数才少了一些,可她才读了半学期,她爸和她奶奶就不让她读书了,”林婉长吁了口气,“也不是不让她读书,就是家里没钱,他们不给孩子生活费了。”
“她那么小,想自己打工挣生活费别人也不要她,就辍学了好长一段时间,我问她为什么不去读书,她自尊心强,也不跟我说,后来老师找到他们家里,我才知道,之后她的生活费就是我给的,我说就当我借给她的,等以后挣了钱,再还给我,我当时没想真要她的报答,我只希望她能好好读书,等将来长大了,脱离她现在的家庭。
“可没想到却被我拖累了,老天对知言真是不公平,什么坏事都能让她遇上,她在糟糕透顶的环境下长大,好不容易考上了B大,却没有从事她喜欢的事情,都是我拖累了她。”
季止行很重地闭了一下眼睛。
今晚的夜色很暗,没有月亮,只有很远很远的天边有几颗暗淡的星星,他紧握的双手徐徐松开,掌心隐隐见血。
他想起白知言被关在黑暗的更衣室里的样子,想起她被张泽宇强行搂抱时满脸惊恐的样子,想起她说“我觉得我不配”时的样子。
她生在烂泥里,被抛弃,被谩骂,被鞭打。
她总是很努力,做一件事情始终拼尽全力,尽力做到最好,追她的人很多,羡慕她、嫉妒她的人不计其数,可饶是如此,也没能改变她的原生家庭带给她的自卑感。
自卑这两个字,好像已经刻在了她的骨子里。
她不敢奢望别人对她好,也不敢相信爱情,她把自己封闭起来,假装自己断情绝爱,是因为害怕被辜负,害怕被伤害。
她拥有的所剩无几,她承受不起。
季止行的眼角泛了一点红,他缓缓闭上眼睛,夜风吹过他冷硬的下颚,他就那么仰着头,很久都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林婉擦了擦眼角:“季总,我本不该跟你说这些,只是那孩子太苦了,我看得出来,你喜欢她,希望你能对他好一点,再好一点。”
季止行沉沉道:“我会的。”
白知言赶来的时候季止行的面色已经恢复如常,林婉的眼睛还是又红又肿,她一看见白知言,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白知言在林婉的身前蹲下来,握住她的手,温声道;“我现在有能力养您了,一个月几千块钱的开支对我而言不过九牛一毛,那些年,您对我诸多照顾,如果没有您,就没有今天的我,现在您需要我了,我养着您,不是应该的吗?”
“你喜欢演戏吗?”林婉问。
“喜欢,”白知言毫不犹豫地回答,“别的不说,每次看见银行进账,我就觉得我走演员这条路是没走错的,大笔大笔的钱进账,睡着了都能笑醒呢,如何能不喜欢?”
“那你努力那么多年的学业呢?”
“我努力读书,本来就是为了能挣更多的钱,您操心这些做什么?”白知言笑了笑,“您一声不响地离开,吓着我了,以后可不能这样了。”
“我不想拖累你。”林婉道。
“我说过了,您花的那点钱对我来说是九牛一毛,算不得什么,”她抬袖去帮林婉拭泪,“婉姨,我们是相依为命的,不是吗?”
“以前我小,没有能力,是您养着我,给我饭吃,给我钱让我读书,现在我长大了,我有能力了,难道您就要离开我?您说您不想拖累我,难道以前您也觉得,我在拖累您吗?”
“没有。”林婉否认道。
“那您为什么要那么想我呢?难道我不值得您依靠吗?难道在您眼中,我就是那种没有良心的白眼狼吗?”白知言望着她。
林婉哽咽着不吭声了。
她已经上了年纪了,眼角有很深的褶皱,昨晚几乎一夜没睡,今天又奔波了整整一天,身体已经疲惫至极。
白知言道:“好了,您别再胡思乱想了,我们回去了。”
“现在回京城吗?”姜悦悦问。
“我们明天回去,你今晚可以回你家看看,明天早上再来和我们汇合,”白知言对姜悦悦道,“我和婉姨今晚住酒店。”
姜悦悦的手指了指季止行:“那季总呢?”
季止行没应声。
白知言望向季止行,心里反复挣扎后,她道:“如果不忙的话,跟我们一起?今晚休息一晚,明天早上再回京城,如何?”
“好。”季止行道。
白知言让小陈叔先送姜悦悦回家,他们坐季止行的车去附近的酒店,林婉的情绪好歹算是控制住了,白知言问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有的话要先去医院看看。
林婉说没有,只是困了,想睡,也不想吃东西。
到了酒店,白知言照顾林婉歇下,看着镜子里脏兮兮的自己,决定先出去买套衣服换上,酒店附近有一个大商场,白知言戴上帽子和口罩,在商场里买了需要穿的全套,又去药店买了几个新口罩才重新回到酒店。
等她把自己收拾干净,换上新衣服,已经夜里十点了。
林婉睡得很沉,白知言却毫无睡意,她给季止行发微信:【要出去吃宵夜吗?】
季止行回复得很快,不过短短几秒钟,给她发来微信:【出来。】
白知言打开酒店的门就看见季止行笔直地站在他房间的门口,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来,朝她道:“走吧,想吃点什么?”
“清淡一点的。”白知言其实没什么胃口,她只是睡不着,也不想在屋里呆着,所以才约他出去吃宵夜,然而,见到季止行出来,她才慢半拍地问:“你累了吗?”
他今天因为她的事情跑了一整天了。
“不累。”他回答。
“你看起来心情不太好啊,是哪里不舒服吗?”白知言有点忧心。
“没有。”他答。
附近有一条小吃街,虽然不能和最出名的芙蓉街相比,但是吃的东西还是很多,只可惜白知言今晚胃口寡淡,看什么都没有胃口,季止行陪她在小吃街溜达了一圈,什么都没有买。
“你没有想吃的吗?”白知言问,
“没有。”
“没有你出来干嘛?”
“陪你。”
白知言:“……”
他们不想吃东西,也没有往酒店走,不知不觉又走到了最先那个广场,白知言选了个光线最暗的角落坐下,以免被人认出来。
她跟季止行道谢:“今天谢谢你。”
季止行:“谢礼呢?”
白知言很干脆:“待会儿你饿了我请你吃宵夜。”
季止行:“我不想吃宵夜。”
白知言:“你想要什么?”
季止行偏头看她,路灯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落在她薄薄的眼皮上,那双看他的桃花眼眼神格外专注,好像他是她世界里的唯一。
季止行的喉结滑动了下,轻声道:“我想要的,就在我眼前。”
白知言悄然红了耳根,她尴尬地偏开脸,忽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好像说什么都不对。
一只手忽然绕过她的后背,将她揽进一个温热的怀里,白知言下意识地挣扎,头顶却传来低哑的属于季止行的声音。
“别动,”他哑声说,“让我抱一会儿。”
他的下巴搁在她的发顶,很轻地呼吸着,抱着她的那只手很紧,很紧。
不远处有喧闹的人声,树荫外灯火辉煌,这小小的角落将光明与黑暗隔开,在谁人也认不出他们的这个角落,他很紧地将她抱住。
仿佛隔着时光,抱住了很多年前,那个满身伤痕的孩子。
第二日,白知言醒得很早,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色还未大亮,她从床上翻起来,下楼去买早餐,回到酒店的时候,林婉已经醒了。
白知言给季止行发微信:【起了吗?】
季止行:【嗯。】
白知言:【我买了小笼包、豆浆、馒头、牛奶和油条,你要吃什么?】
季止行:【馒头和牛奶。】
林婉想回家看看,白知言和季止行决定先陪她回家一趟,然后再回京城,上了车,白知言把馒头和牛奶递给季止行,到了梧桐巷,姜悦悦已经在门口等他们了。
姜悦悦推林婉进去。
林婉家的对门,大门敞开着,几间被修缮过的干净整洁的房屋旁边,有两间破败的租屋,多年没有人住,门锁已经生锈了,门口堆了邻居的很多杂物,乱七八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