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挽筠是先皇的人,叶子晖不敢评判;至于苏桃桃,他也不在乎她的那点喜欢。只要她的人留在皇宫,她的家族支持皇室,其他的他都不在乎。
他甚至还有些满意苏桃桃的存在,有这么个愚蠢泼辣,毫无大脑的女人供他利用牵制太后,那是再好不过。
可不知什么时候起,苏桃桃突然转变了心态,开始向周挽筠靠拢。
这让叶子晖不得不疑心,难道她已经不喜欢这个男人了?
这个男人他也早已打听清楚,是新任的大理寺卿季青临,仕途得意,家室美满,最近还新娶了一位大家闺秀。
叶子晖敲打着步辇的扶手,深深地陷入了沉思。
三个月后,就是大梁的秋狩。
皇帝会挑选心爱的妃子与宠信的大臣前往狩猎,以告先祖来年的丰饶。
苏桃桃被他禁足三个月不能与周挽筠相见,而三个月后他会把她和季青临都带去秋狩。
他不信,面对昔年往日的心心念念而不得的心上人 ,苏桃桃会一点反应都没有。
苏桃桃喜不喜欢他都是其次,她的喜欢无关紧要,她的价值才是至关重要。
更何况,比起善妒忌心的恶毒女人,叶子晖更喜欢苏薇薇那样杨柳依依,楚楚可怜的。
“摆驾,去慧嫔那里。”
*
叶静初第二天醒来,发现早膳还是桂花粥、糖包和蒸饺。甚至还多了党参鸡汤和桑葚山楂糕。
汤圆解释道:“这是昨晚太后娘娘送过来的,奴婢见娘娘睡着就让小厨房先温着,留到娘娘睡醒再吃。”
叶静初感动了:朕的皇后真好。
“那罚俸?”
汤圆道:“陛下说免了,但娘娘还是要禁足。”
她加重了“但”字后面的话,希望能引起苏桃桃的足够重视。
三个月无法得见圣颜,就算不罚份例,那也与冷宫废后别无二致了。
然而叶静初无所谓,禁足就禁足,他反正不在乎那点狗屁恩宠,看不到一大堆侄媳妇来请安更是舒爽,唯一的遗憾是不能去周挽筠那里蹭饭了。
汤圆对这个只关心太后、吃饭和钱的皇后彻底绝望了:“娘娘,老夫人刚才来信了。”
叶静初总算有了点反应:“是苏家?”
差点被他气哭的汤圆狠狠地点头,本来失去圣宠就够闹心了,要是再被苏家当成弃子,那日子就更不好过了。
叶静初擦了擦手:“让我看看。”
他倒要看看这苏家还能玩出点什么花样。
信里内容十分老生常谈,无非是苏丞相气急败坏,苏老夫人怒其不争,苏将军恨铁不成钢,苏夫人凄凄惨惨戚戚地告状——因为苏薇薇的受宠,苏薇薇她娘已经在安府开始横行霸道了。
叶静初看着这封信沉思片刻,提笔写了个阅字。
行了行了,朕知道了。
汤圆目瞪口呆地看着叶静初给信封好,表情从欣喜到茫然到震惊到绝望。
“娘娘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汤圆的哭腔都被拖出来了。
叶静初道:“不知道,你给我说说?”
汤圆抹了把眼泪道:“娘娘自己自暴自弃不要紧,可是夫人该怎么办啊?夫人就只有娘娘这么一个女儿,还指望着娘娘为家族挣些荣耀呢!”
叶静初道:“是么?苏薇薇不就是在挣?”
汤圆道:“那怎么能一样?”
“怎么不一样?她是主母,苏薇薇她娘只是妾室,她生出来的孩子只能喊她为娘。”叶静初道,“实在不行就杀了她!正当光明的不行,那就偷偷下黑手——投毒,暗杀,都可以。”
叶静初想着当年文思怡的手段侃侃而谈,丝毫没看到汤圆的表情已经越来越惊愕。
“等事成之后,再让苏薇薇过继她的名下,反正苏家要的是苏薇薇,她娘不过是个举足轻重的附属品。”
去母留子,垂帘听政,皇室这套把戏玩得是层出不穷。
叶静初觉得有必要教教这些深闺妇人认识一个道理:一味地指望男人和孩子是靠不住的,靠自己才能站得稳。
实在不行就学学周挽筠,没男人,没孩子,但是先皇要给她磕头,新帝要给她行礼,掌控叶氏的最高层,无上皇权的所有者。
听完他的话,汤圆愕然地张大了嘴巴,好半天,她才喃喃道:“奴婢知道了……奴婢这就给夫人回话。”
然而叶静初根本没在听她讲话,他又在啃糖包了。
*
苏家很快就收到了皇宫里的回信。
苏丞相看到那个流利的“阅”字后先是一怔,因为这个字不像是苏桃桃所写,下笔饱满流畅,不是从前的簪花小楷,而是行云流水的行草。
而且这字迹还有些眼熟。
最后他再三确认了这是苏桃桃送来的信,这才拍案而起:“反了反了,她自己在宫里不思进取,还要欺辱妹妹,真是丢尽了苏家的脸面。从即日起,苏家就当没这个孩子!”
一旁的苏夫人也是哽哽咽咽,她曾经是风光无限的安宁郡主,从无人敢如此对她。
但自从自己的父王因为谋反被先帝赐死之后,她在苏家的地位就一日不如一日。
她的女儿给家族丢尽了脸面,公婆对她没什么好脸色,连带着丈夫也日日宿在那个馆姬的房里。
但她还是上前请求:“儿媳不孝,没能教养好女儿,还请公公饶了桃桃,不要与这孩子置气。”
苏丞相冷哼了一声,没有应答。
苏夫人赶紧退了一步:“那……这封信留给儿媳,做个念想可好?”
苏丞相没有拒绝,只冷冷道:“你生出了个好女儿。”
言罢,他拂袖而去。
苏夫人这才松了口气,她上前把信收好,回房后点起一盏烛火烘烤。
汤圆是她安插在苏桃桃身边的人,不仅仅是为了扶持桃桃,还是为了让她更好地、秘密地与宫里通信而不被苏家或者皇室发现。
过了一会,汤圆的簪花小楷在信纸上慢慢显现。
苏夫人看着信纸上的内容惊呼了一声,她捂住嘴,沉默半晌,才将信纸放到火上烧了。
朕与皇后心照不宣
因为禁足的缘故,周挽筠一连好些日子都没有再见到苏桃桃。
虽然她每日派百合前去送食物,但碍于禁足的规矩,百合也不能进去看望皇后,只能把食盒放在宫门外,再由看守侍卫送进去。
但很快,周挽筠就发现自己竟然不适应了起来。
从前苏桃桃对自己避之不及,她也还算适应;后来苏桃桃日日来找她叨叨叨叨,她还有些烦她;现在苏桃桃被禁足宫中,周挽筠倒还有些想念她的碎碎念。
周挽筠想,平日里那么能说会道的一张嘴如今被封上了,会是怎样的一副光景呢?
想着想着,她忍不住起身:“摆驾。”
百合看穿了她的心思,劝道:“太后娘娘,奴婢人微言轻,平日里避着圣上耳目去给皇后娘娘送点心也就罢了,您身份尊贵,出行必定是前呼后拥,要看望皇后娘娘必定会被陛下知晓。只怕皇后娘娘到时候又要因此受罪了。”
周挽筠淡淡道:“哀家也没说要去看望皇后,只是出门散散心,顺道路过皇后宫罢了。”
百合:“……是,奴婢知道了。”
什么时候太后娘娘也学着皇后娘娘诡辩了起来?
想是这么想,但百合还是老老实实地吩咐了下去,太后要出行,让底下人做好准备。
周挽筠果真依言绕着御花园走了一圈才慢悠悠地晃到皇后宫旁。
凤鸾宫正在禁足,冷冷清清的,一墙之隔的宫内听不到任何声音。
周挽筠抬头看向又高又厚的宫墙,不由叹气:想来她只是表面上装作不在乎,实际上还是会在意的吧?
毕竟那是自己的丈夫,不仅不相信她,甚至还偏爱着另一个女人。
驻足半晌,周挽筠刚打算回宫,百合突然惊讶地出声:“太后娘娘,您看。”
周挽筠顺着百合手指的方向望去,看到凤鸾宫后的那条小河里飘着些东西,她走近看了,才发现那是几盏纸灯,上面还燃着一些长长的蜡烛。
皇宫里是特意挖了河道通向各个宫里的,方便宫人们用水洗刷物品。
周挽筠微微蹙眉,弄不懂苏桃桃是在搞什么幺蛾子,她召来几名内侍,吩咐他们把河上的纸灯捞起来。
等到湿淋淋的纸灯传到周挽筠手里的时候,她才发现那上面还画着些画。是些手舞足蹈的小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