晗王不以为然,倒也没觉着诧异,似乎故人之子做出怎样的事都不会让他感到意外。
“据本王所知,天下人,包括萧景渊那个笨蛋在内,都深信本王已死之事,为何偏偏你会猜到本王头上?”
“因为人们的叙述中,大多只有轻描淡写的一句:渊帝登基后诛杀兄弟,甚至连黎婴这个仅仅是被流言拖下水的无关人都不肯放过,却没有人能够拿出晗王的确死在兄弟屠刀下的证据。”
“确实,但只是这样捕风捉影的细节,应该还不至于给你如此笃定的自信。”
“……”君子游说,“好吧,我承认,其实是因为我爹的手记里没有记录晗王已死的实质性证据。”说到这里,他耸了耸肩。
晗王再次提出质疑:“本王知道他留给你的那本‘葵花宝典’,不过林溪辞死的早,他就算再怎么神叨,也不至于能把自己死后十年二十年的大事小情都算计进去,他毕竟还是个人吧?”
“您说的对,要是真能神但那个份儿上,宿云观里供奉的就不是三清坐像,而是他老人家的灵位了。非要究个原因出来,大抵便是我这辈子不止一位生我的爹,还有养恩大过天的养父吧。”
“你是说那个把钱氏送出京城,并且替林溪辞养了遗腹子的那个侍卫?”
“他是我爹。”君子游笑眯眯地,即使双眼被遮挡,仍然让晗王感受到了他周身散发出的寒意,以至于被他的气场震慑,不自觉改了口。
“看来如果没有君思归这位养父的引导,你也没有本事把从林溪辞那儿继承来的才华发挥到极致,本王承认,的确被你们这对父子冥冥之中灵犀相通的亲情所折服,但这跟放过你是两码事,你的命不该是作为遗产从你两个厉害的爹那儿继承来的,而是靠你自己争取来的。”
“王爷说得对,这么正派的言论,我差一点儿就要把您当做好人了,要不是想起了你假死一遭把世间搅得乌烟瘴气这点,还真要上了你的当。”
很显然,他这话引起了晗王的不满,手上力道加重,毫不留情按压他嘴角的瘀紫,如意料之中的,君子游咬牙忍下了疼,没有让他如愿。
“就算君思归没说过本王尚在人世,你又是如何猜到一个在大众心中已经死去多年的人其实亡魂还逗留人间呢?”
“因为很多事情无法解释,更多时候,这就是一种感觉,可能并没有太多证据支持这个推测站住脚,但我就是知道。”
“直觉?比如。”
“一个给弟弟挖下了坟墓,等着他自己跳进去的精明男人,不会是个在计划完成前就把自己作死的蠢货。”
“本王该庆幸你没有用‘狡猾’一词吗。”
“彼此彼此,至少在我心里,晗王您还配不上这一词形容,真正当得起的人已经……”君子游抬手一指天,借喻他那已经驾鹤做了神仙的生父。
被和死人一起相提并论的晗王显然不大高兴,十分粗暴地放开了君子游,还嫌不够解气似的在他腹下的伤口上踢了一脚,那人冷汗顺着脸颊滑了下来,硬是忍着没有出声。
“早听说过你这小子能忍疼了,当时在越氏私塾被司夜割了脖子放血都能挺到缙王去救你,本王还真想知道没了他,你还能活多久。”
他稍一用力就把那人推倒在地,随后一脚便要踏下,千钧一发之际,忽来一柄锋刃隔在那人身前,阻挡了晗王的逼命脚步。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昨天发的那章被封了,导致这个月的万更没了…心好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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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5章 世子
“容安,把刀口对向自己的主人,你想造反吗?”
柳容安将刀背朝向晗王,阻拦了他向君子游逼近的脚步,面对质问却是不以为然,“我自认跟在王爷身边这么多年,忠心天地可鉴,如果因为劝谏的举动就成了判主的逆贼,那我也认了。”
君子游听到了倒退的脚步声,晗王并没有因为柳容安的顶撞恼羞成怒,听得出来,他非常在乎这位忠心的奴仆,抑或是对她的感情并不单纯是出于主仆情分,总之这份纵容绝不是三两日间就能轻易促成的。
晗王作了让步,退回到椅边坐下,两手交叉叠于下颌,看了看忍痛忍到脸色微微胀红,却没有叫出一声的君子游,又看了看护在那人身前,全无退避之意的柳容安。
“什么时候,你也喜欢上这种中看不中用的小白脸了?”
不等柳容安作答,君子游先开了口:“您这是什么话,我可不敢跟二老相提并论,我装死的道行是三年,你们却是二十年,可不敢妄言。”
他说完这话就觉着面前寒气逼人,即使看不见也觉得出是柳容安那柄利刃横在了他面前,而他自己却是丝毫不慌,捋了捋额前被齐齐斩断的发丝,对人谄媚一笑:“二老别太激动,都把我抓到这盘丝洞了,就不想听听我是如何知道你们尚在人世的事吗?”
晗王不以为然,“难道容安的事也是那两个死去的爹告诉你的不成?你这种招魂问卜的法子连泉下几只鬼都能查出来不成?”
“那倒没有,死人通常不知道活人的事,但活人却未必不知道死人的事。”
他轻轻拉下缎带一边,露出一只眼睛来眨了眨,发觉自己仍无法视物,又把带子盖了回去,找了个相对舒坦的姿势坐下来,稍稍放松了捂着伤口的手。
“我的耳朵很长,听到了柳于情对自己身世的抱怨,从他口中得知了他母亲遭遇不幸的事,对此深感同情。但他的叙述中只是说到他的母亲受长公主怀疑,并被她所害,看似合理的一件事,却并没有合情的原因与结果。”
他伸出两根手指在人前晃晃,“如果长公主真的怀疑她的心腹怀有二心,那么怀疑就该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会在疑心发芽时就开始疏远这个不值得她信任的人,而不是像暴雨一样,来得快去得也快。至于这件事的结果,便是柳于情之母被长公主决杀,那么她是在何时何地被以怎样的方式处决的?柳于情说不清,我也猜不出,所以最为靠谱的猜测,恐怕就是这位容安姑姑没有死。”
晗王闻之冷哼一声,算是看透了君子游这个人,“你果然不及你父亲的十分之一,跟旁人比起来,你的确有那么几分小聪明,并且很敢想,但跟他比起来,你简直连他一根手指都不如。”
“手不手指的暂且不提,不知我的生父林溪辞大人是否是个自负的人?”
“也许吧,要本王说,他那是自信。”
“那我这个做儿子的在这一点上就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了,我很有信心说出接下来的话,晗王您就会变得不敢杀我,要不要来试试?”
“你胆子倒是不小。”
显然晗王并不是个有耐心的人,在他话音落下时,就夺了柳容安手中的刀刃抵在君子游的脖子上,大有他一句话说得不称心,就让他血溅当场的气势。
君子游也故作一副惶恐的德行,奈何演技不精,先把自己给逗笑了,“不闹了不闹了,就当我是不知天高地厚吧。我虽然双目失明,暂时视不见光,却能猜到此刻身在何处,只要我弄出些动静,你们的藏身之处立刻会被人察觉,而我,也刚好借着这个机会重获缙王的信任,您说我这算盘打得如何?”
“妙啊,别以为本王不知你在盘算什么,如果换作是林溪辞来诓本王,也许本王还要顾上一顾,可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崽子在本王眼里根本不值一提,你猜本王会不会被你抓着小辫子,骑在脖子上欺负?”
“自然不会,我岂是那么过分的人,晗王如果不信,那您大可放任我去作,看看到头来是谁的下场比较惨。我不会给咱们彼此留下太多思虑的余地,只数三个数,晗王您可想好,错过了就得下辈子再来了。”
“你……”
晗王被这小崽子牵着走,心里自然不情愿,跺着脚还想骂一句,哪成想君子游竟然真的不给他深思的机会,抬手就是三根手指举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