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渊,从前的慕王,如今的渊帝,亦是名单上最后一位要被铲除的祸害。
君子游知道这令人无法相信,可这就是他所查明的事实。
“黎相不信,王爷不信,我自然也是不肯信的……可真相,往往就是为大多数人所不能接受的。”
萧北城从不怀疑他的推理能力,相信他给出这样的结果,一定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在这种关头,也愿意听他解释一切。
那人拿了厚重的《肆野事》残卷,搁在大腿上,缓缓翻着书页,他语气平静,声音略带一丝沙哑,依旧悦耳:“在分析案情以前,我想先借用自己的口,替林溪辞林大人,也是替我的生父,为王爷转达一个故事。”
他停下动作,将书卷调转方向,使得萧北城能够看清上面所写的文字,后者垂眸望去,发现书页上用正楷写着两个大字。
“墓王……”
“这是一个有关‘墓’王的故事。”
在君子游口中,萧北城得知了这个故事的来龙去脉,传说一位少年藩王被分封到临沂,平生就一个喜好,便是收集古玩,无论是想要巴结他的地方官员还是乡绅富贾,都会搜罗历朝历代的名器珍宝进献给藩王,甚至为博君一笑不惜盗掘古墓,而这位藩王并不觉着这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也便默许了众人的行径,久而久之,便有人给他取了个绰号,叫“墓王”。
“墓王”是圣上最宠爱的儿子,自小天资过人,文武双全,连乡野百姓都疯传他是未来的新皇,可见前途无量,而“墓王”自己也坚信这不实的传言,仗着圣宠肆意妄为,逐渐不满足于旁人进献的珍宝,便暗中集结了一群乌合之众,打着信仰的旗号寻龙探穴,四处找寻大墓盗掘名器,以满私欲。
没多久,这事便被“墓王”的兄弟“蛊王”知晓,同为皇位的竞争者,这位“蛊王”也不是什么善茬,为诱“墓王”入局,便伪造了一处前朝疑冢,将精心编排的传说藏于其中,将错误的信息传递给了“墓王”。
果然,“墓王”得知疑冢的线索,便迫不及待派人前去查探,从中得到了三十六卷古旧的残简,经过破译后得知皇室曾发生过狸猫换太子的旧事,身为前朝余孽的林姓皇后曾在景陵诞下一子,却被有心之人调换,将婴儿与太祖皇帝的幼子做了调换,实则在景陵大火中殒命的才是大渊真正的皇子,而如今身在皇位的人,却是如假包换的前朝之后。
得知此事,“墓王”备受打击,一旦真相大白于天下,便等同于恢复了大靖的统治,他立誓不让任何人得知这被尘封的秘密,当即命人烧毁疑冢,将所有记载真相的残卷付之一炬,并决心入京探求真相。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各位看文的小可爱鸭~
第230章 儒生
“所以那时,慕王才会以进献美人之名进京。他醉翁之意不在酒,做贼心虚,担心自己的举动被林溪辞看出端倪,又怕林溪辞与林皇后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为免误伤自己人只得巴结他。可惜当时他还不够聪明,没看出林溪辞与先皇之间那些不可言明的风花雪月,绕着绕着就把自己给装了进去。”
萧北城翻看着书中晦涩的文字,眉间褶皱愈发深了,实在不愿接受这样的现实。
他揉着额心,有些疲惫地说道:“所以姑苏盗陵案、京城名伶案牵扯出的盗墓团伙,背后真正的势力竟然是……皇上吗。”
难怪他们在地方横行霸道却无人敢管,不是官员不想管,是他们管不得。
君子游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还记得我曾在名伶案中推测林慕七与就是《肆野事》其中一则寓言的主角‘书生’,为救母而找寻貘珠,自甘堕落与恶鬼做了交易,平白献出自己的灵魂。如今想来,那位蛊惑人心的恶鬼,也许就是故事中机关算尽的‘墓王’吧。”
萧北城倏地抬眼,神情凝重,闭目沉思,忽然意识到这个逻辑中似乎有个致命的错处,脑海中环环数算着整条证据链,果然找到了一处缺口。
“貘珠……没错,就是貘珠。如果《肆野事》是林大人为让后人解读疑言而留下的译本,并且每个故事的主角都在现实中有对照的人,那么‘貘珠’这个线索也一定对应着什么!”
君子游一拍脑门,怪不得之前一直觉着哪里不对,故事中“貘珠”是传说里能够实现人任何愿望的灵物,也是恶鬼诱骗书生入瓮的筹码,那么当年的“恶鬼”慕王萧景渊给了“书生”林慕七什么诱惑,才让他心甘情愿挖了这么多年的坟……
君子游觉得自己就快理清头绪了,但距离真相却还差至关重要的一步。
排骨煲已经冷了,萧北城抿一口试过温度,味道与口感大不如前,便唤来丫鬟盛些还温着的来,“夹几片青蔬在里面吧,瞧他这脸色,再憋下去都快便秘了。”
君子游不服,张口欲辩,结果却是被一勺软糯弹牙的糖糕堵住了嘴,话也一并噎了回去。
“灵芝堂的糖蒸酥酪,就不信这个还不能让你闭嘴。我真想直言,你和林大人都不是忧国忧民的忠臣,突然有了一身忠肝义胆,还真是令人咂舌。”
那人尝着冰凉可口的滋味,“嗯……”了半天,没头没尾地蹦了一句:“我觉得圆了他老人家最后的遗愿,也许是我这个做儿子的到目前为止做过最正确的事了。”
“嗯?此话怎讲。”
君子游含住萧北城喂来的酥酪,先舔了上面那一层甜得人身心愉悦的桂花蜜,再将乳酪卷入舌尖,等融化了才咽下那一口浓郁的奶香。
光是看着他口舌这一番动作,就让萧北城按捺不住了,索性收了碗勺,捏着他还鼓动着的两颊逼问:“吃个东西也要撩人,你这妖精,怎么不说了!要不是看在你受了伤的份儿上,真恨不得把你……”
那人一脸无辜,眼巴巴瞅着他,就是萧北城也泄了气,只得把人放开,又喂了他几口,心道这家伙还是别说了,这种时候光是听见他的声音,都会让人控制不住蹂躏他一番。
君子游莫名其妙被塞了一嘴酥酪,也不明白这王爷又是抽了哪门子的妖风,连味道也来不及细品,便匆匆咽下,抽空挤出了一句:“我是指、嗯……就是林大人曾拜托前相火葬他的请求,只可惜还没兑现承诺,前相便意外身亡了,如果当时我没有借露华宴在景陵燃起大火,也许现在他就要被人拖出来鞭尸了。”
“说到这个,你可知林大人生前除贴身侍卫君思归以外还信任过什么人吗?或者说,他手中是否掌握绝对效忠于他的势力。”
那人摇摇头,“没听说过,不论在老侯爷还是叶随风口中,他似乎都是一个独来独往的人,不善也不屑于与人交往,并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一直我行我素,作为羡宗的走狗,也做了许多惹人嫉恨的事,会真心待他的人一只手就数得过来,况且他自己也是个疑心很重的人,不会相信任何平白无故的善意,想要取得他的信任是件很难的事。”
“那么势单力薄,且命不久矣的他就需要有人替他完成这个局,很显然,定安侯并不知情,那么能在他死后继续猎杀计划的人便是……”
“前相黎三思,叶随风,以及……”思虑再三,君子游还是说出了那个名字:“姜雾寒。”
——曾受黎三思照料,并且有幸在林溪辞的生命将近尽头时与他相伴同行的医者,亦是姜炎青的父亲。
“如此一来,所有因果都成立了,林溪辞在世时借由君思归之手铲除毒瘤,他过世后,君思归逃往姑苏,便有黎三思继续他未完成的事业,前相意外身亡后便是姜雾寒,再之后,是……”
“不,我觉得叶随风并没有参与其中,他虽然知道这份名单的存在,但他并没有动手参与其中。那么在姜雾寒死后,又是谁在继续猎杀名单上的人呢?”
这会儿受命去盛热汤的丫鬟回来,赶巧碰上了刚回来的黎婴,那人手指轻触唇角,示意她不要出声,从她手里接过汤碗,摆摆手便把她打发走了。
进门的时候,他正好听到某人提及自己父亲的名讳,迫不及待把汤水送了过去,顺带着抢走了那人含在口里的瓷勺,“吃都堵不住你的嘴,可老实会儿吧。”
一见黎婴,君子游两眼闪闪发光,“相爷,冒昧地问一句,姜雾寒大夫是何时过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