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头一瞧,一块成色不如何的玉佩便映入了眼帘。
这是落春送给他的第一件礼物,作为回礼,他送了一根祖母绿的簪子给她,也就是被秋意斥责落春不配带的那个玉兰簪子。
玉佩落入手中,些微的凉意让他清醒了些许,然而终究抵不过身上奇怪的变化。
失去意识坠下去的那一瞬间,他似乎嗅到了一股子冷松香,以及清冷的声音。
“邪术作祟,果然不是什么正常手段。”
邪、邪术?
哦,对了。他好像一直没有问过,小杏子和盛道长来家里,是做什么的?
*
柳风这么一倒,可吓坏了一帮子躲在暗处时刻准备着搀扶少爷的丫鬟们,吵吵嚷嚷地凑上来将人抬走了,也有几个领头的丫鬟进去禀报夫人老爷。
一时之间,倒是没人管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院子里的花微杏和盛璇光了。
柳风被带走了,可落春依旧跪在那里瑟瑟发抖。
花微杏瞥了一眼柳风先前跪着的地方,一团湿痕留在青石板上,很是显眼。
盛璇光却没有心思多看,他两步走上前去,直接向着落春出手。
“哎,你小心些……”小心她也倒了。
话说到一半,就看见原本跪着的小丫头砰的一声也倒了下去,而站在一旁的盛璇光正慢慢收回自己的手。
不用看也知道,盛璇光脸上的表情一定很好看。
然而还没等她偷笑呢,就听见清朗一声,使唤她做体力活。
“把这丫头带回院子里去,她身上有古怪,需要仔细查看。”
周围倒是还有几个闲着的丫鬟,正小心翼翼地往过瞧,可待到她望回去,便纷纷散去,像是在躲什么瘟怪似的。
别人靠不上,还是得自己来。
认命地上前搀起落春,任她半边身子都压在自己肩上,花微杏这才用问询的眼神看向对方。
还不走?
然而老神在在的某人却在院中扫视而过,最后疾步走到荷花池旁,盯着某处。
池中郁郁青青,荷叶招展,鱼儿追逐嬉闹,很是一番趣景。
但盛璇光不像那种不知轻重缓急的人,既然看荷花池,那必定有什么蹊跷在。
就在她这么想的下一刻,盛璇光伸出了手,莹润指尖凝聚了球形的灵力,而后从指尖滑下,落入水中不闻声响。
“好了么,我们回去吧。”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她便瞧见了十分惊悚的一幕。
荷花池的池水猛地激荡起来,发出巨响。最后不知何处一声轰鸣,原本雅致的荷花池被炸了七七八八,池水自天上簌簌落下,却在沾上那人衣衫的时候自动滑到了一边。
原本的荷花池变成了一个深坑,池中的荷叶并鱼儿都被炸上了天,却不知落到了哪里去。
巧合的是,花微杏面前正好落了一条红色的鲤鱼,扑腾着身子想要回到水中,盛璇光只那么一瞧,红鲤鱼便一动不动,骨肉消融,再难寻见踪迹。
卧槽,这毁尸灭迹一条龙啊。
花微杏搀着落春,肩侧衣衫被濡湿,维持着目瞪口呆的表情,看着那翠色长衫的男子一步步走过来,颇为虚弱地捂着嘴咳嗽了几声,而后说道。
“多年未做,稍有生疏,耽误时间,多有抱歉。”
“不不不,大哥你这有够迅速的。”
第15章 再去春风楼
都说病来如山倒,这话放在柳风身上可是一点毛病都没有。
因着一直以来的眠花宿柳,他的身子骨本就比一般人虚一些。平常的汤汤水水补着身子,外加柳夫人时不时发飙将他在府内锁个十天半个月的,才勉勉强强让他没有体虚到不能见人。
此次落了水,又吹了半个时辰的冷风,人一下子就病倒了。
听说那天晚上柳老爷罕见地和夫人吵了架,甚至于站在房门前硬生生地骂了两刻钟,便拂袖而走去照料自己的宝贝儿子去了。
也不知是谁传出来的消息,总之第二天花微杏和素瞳再次上街后,听到的都是这般的风言风语。
“之前都说柳老爷脾气好,相貌也端正,和夫人琴瑟和鸣,一直都是凤麓镇艳羡的夫妇。因着这不成器的儿子,柳夫人操碎了心,两人也没吵过一次,怎的病了一次,就这么大吵呢?”
“要我说啊,一定是那个勾着柳少爷的狐狸精使的手段!”
“你说那个楼里的女人?”
“那女人没本事,连个男人都留不住,花魁都败给了那小丫鬟呢!”
臂间挎着篮子的女人们三五成群地讨论着,全然忘了几日前她们还对着燕秋指指点点,说她是个害人精。
在九重天上,花微杏不是没见过流言可畏人性无常,却还是第一次这么直面,便不由得多瞧了几眼。
这几眼,便让那几个女子噤了声,走了好一段路出去才继续说。
原本她出来是要去春风楼找妈妈问问燕秋生前的事儿的,但这么一闹,她原本的心情也散了个七七八八。
反倒是身边的素瞳依旧一副好心情的模样,双手枕在脑后,琉璃瞳中倒映俗世万象,像是什么都入了眼,又似乎什么都没入眼。
“素瞳,你听见了么?”话一出口,她就知道自己说了句废话。
灵猫五感灵敏,连仙力低微的她都能听见,除非素瞳聋了,不然怎么可能听不见。
“一向如此,不必管就是了。”素瞳掰着手,骨节分明的手在阳光下似乎都能反光。“喏,到了,一同去问问黄鹂知道些什么。”
黄鹂就是燕秋身边的丫头,也就是那日来哭求妈妈寻燕秋骸骨的人。
春风楼照旧关着门,只是与上次来的时候不同,这次老鸨早早地站在了外面,指挥着两个手脚麻利的龟公摘下那金碧辉煌的匾额。
“快点,收拾完了我好去吃个午饭。”
匾额一摘,这三层的楼阁瞧着便不怎么像个风流之地了,反倒有点话本子里诗会所在的楼阁了。
老鸨眼尖,远远地就瞧见了花微杏以及她身边一个未曾见过的少年郎。她眯着眼看了一会儿,便笑盈盈地迎了上来。
“今天是柳夫人又有什么吩咐啊?”
花微杏摇了摇头,有些惊讶地瞧着那两人将匾额裹上红布搬上马车。
“这是做什么?”
老鸨一挥手绢,满不在意地说道。
“这邪门地方闹鬼,正好我手里的花魁燕秋也死了,正正好带着我这批姑娘们去郡城里闯一闯。”
“没了招牌姑娘,还去郡城,就不怕赔本么?”
老鸨翻了个白眼,似乎是嫌弃她说得晦气,但总归是要走了,也不怕说出来有什么不好。
“郡城里可是有好苗子等我去接的,到了那儿,就开一家更大更好的春风楼,只要这世上还有男人,还愁赚不到银子?”
“这世上的男人啊,都一个样儿!只不过啊,我瞧着可没几个姑娘过得有你滋润呦。”老鸨一边说一边悄悄瞥素瞳,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只可惜对面的两个人一个不想听,一个听懂了也揣着明白装糊涂,白瞎她一身的八卦本事。
“妈妈说笑了,此次前来时想找黄鹂,不知她可在?”
“那你可来得有些迟了,昨夜里我遣散了姑娘们,丫头仆役也一并都散去了。”老鸨说到一半,忽然想起什么来似的。“哎呦我这榆木脑袋,黄鹂是清河郡里的人,应当是回她老家去了。”
“说来也怪,我这遣散费也给的不少,就连送了三年衣裳的赵六我都讨喜头给了点呢,怎么黄鹂那丫头不爱财就等不及地回去了呢!”
老鸨说完这些,便转身欲走,却被花微杏扯住手腕,她投来不解的视线。
“我还想去看看燕秋的房间,不知道能不能进的去?”她指了指已经挂上了铜锁的春风楼大门,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老鸨扫了一眼,便从腰间摸下了一小串钥匙来,个个都是镀金的小巧钥匙,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喏,拿去吧。这楼我盘给了别人,明日要过来看的。”
老鸨半倚在马车旁,动作慵懒,举手投足带着股子风韵。
“你们俩上去看便是,燕秋房里没什么特别的,我将银钱收敛了,衣物先前随着她葬了,并没有留下什么。我就在这里等着,尽量快些,我可连早饭都没有吃。”
花微杏扭头对着身后的素瞳使了个眼色,对方顺从地走上前来,从她白皙的指尖拿走那串钥匙,略微比对了一下便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