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春(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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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纵春

作者:孟幼

文案:

“我少时见过雪杀春。”

内容标签: 民国旧影

搜索关键字:主角:杜素声,柳知絮 ┃ 配角:阿华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谁的爱都会发光。

立意:存在即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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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那是二月。

春初雪化,满把的阳光抓都抓不拢,一捧倒是能合在心上。

篱边的那丛迎春被精心养过,此时开得正盛,黄嫩嫩的。放学归家后的小姑娘蹲下采了一簇,把初生的花和青亮的叶都拢在手中看了看。

然后她眉眼一弯,露出一点稚气的笑来。

她带着笑,嘴里喊着爸爸,拎着棕色的羊皮书包穿过长长的石廊。

架子上的葡萄藤懒洋洋地抽出一点新芽,毛茸茸的。因为黑藤遒劲,嫩芽细密,光就显得斑驳起来。如破碎的玻璃一般,小心翼翼、又一点一点吻在那小姑娘的皮肤上,她像一只闹腾的小百灵一样掠去了父亲的身旁。

果然在那里。

她父亲正在石廊尽头,那充满暖烘烘的阳光的一处,精细地照顾他心爱的花——牡丹——那馥郁雍容的百花之王。

“啊呀,我的小百灵回来了……”然后他不再说了,只是驯熟地挑花剪叶、添水撒肥。那身儒褂清雅,他做起来就更有了两分文气。

没得搭理,小姑娘也不生气,依然笑眯眯的。

她父亲爱花成痴。

尤其偏心牡丹。

“啊呀,好了。”中年的父亲弄完,转眼才见冷落在一旁的小女儿,他将手上的泥洗净,便用臂弯环着她,轻笑着拥她向厅堂那边走去,“小百灵今日回的好早啊,学校没课了吗?”

小姑娘将花献宝般给爸爸看了看,弯弯的眉眼有点凝滞,她咬着唇吞吐着字:“有的,只是……”

“怎么了?”

“只是木香先生没有授课,所以今日便算放假了。”

“发生了什么吗?”

“因为学校要将木香先生辞退,我听别人说,是因为她喜欢上了一个女人,校长说这样有伤风化,怕给学生带来不好的影响。爸爸,为什么喜欢女人就有伤风化了呢?”

父亲支吾了一句,没再说出话来。

是啊,为什么啊。

那位教书十年的女先生,不是因为工作不尽心,或者是德行有所欠缺才不能当老师的,而只是因为她的恋人是个女人。

因为她是一个女人,她就不应该喜欢上了另一个女人。

因为常规定下的俗条里,男人要和女人在一起。就像蜜蜂天生就该围着花儿转,蝴蝶要挥舞着翅膀才漂亮。

阳光底下,大众的话才是圭臬。

父亲想不出话来解释,小姑娘就在父亲难得的沉默里偷偷看他,她的目光里尽是纯澈,水一般的透明。她还如此之年幼,不曾懂得这世道上的弯弯绕绕、俗规条例。

父母在她这般年纪,净是想把好的给她,也不会为她解释这种“有伤风化”的事情。

在无声里,父女二人走到了堂厅前。

花厅的阶前也有盆栽,但不是牡丹,是傲气的春兰。那是小姑娘的妈妈养的,她说她喜欢有风骨的事物。

那长叶在圆润里不失尖锐与锋利,但花儿却开得含蓄,只两朵,挺着长茎,伫在风中;花期时它总是吝啬给世人看,不知道是不是这地的风水不好。

小姑娘将迎春插进新得的彩绘玻璃瓶子里,偶尔在写不出答案时透过剔透的瓶身看迎春的花茎。

那丛花她是挑的又新又嫩的含苞处择的,配上一点鲜绿青叶,黄色的迎春就像一流江瀑倾泻,淌着她的美丽、活泼、明艳,像黄鹂鸟一般动人。

父亲用指尖点着水,屈指洒在花叶上,小姑娘忽然记起父亲说过,摘下来的花儿要淋过水的才能保持自身的明艳。

她咬了咬牙,拿笔杆抵住自己的红润的唇瓣。

纠结地想,既然花儿离了根活不长,下次就不摘了吧……可是爸爸送我的玻璃瓶,要插上花才好看啊。

她低头又写了一个答案,黑黑的眼睛里,印出粗黑的铅笔划出的娟秀字迹,和一段话。

——‘自由?让男人把长辫子剪掉,让女人不去裹小脚,就是自由?肉做的身体得到了解放,灵魂却依然被囚禁在当年的朝堂。……人权,我是等不到了,那么,将来者啊,你替我来看,看一看我用血拼搏出的世界,是怎样又被腐败的……’。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想到木香先生。

可能是今日她与往常格外不同吧。

那位女先生在大多时候都很和悦,她喜欢穿青色的衣,腕环白玉,使人一眼便能窥见她的温润;尤其记得的是她说话的时候,眼里蕴着一点笑,声音和缓,不疾不徐的样子,文静又尔雅……她有很渊博的学识,一份体面的工作,有她所见过最不屈的风骨,比妈妈养的兰花更精神——可是这样一个人,因为爱情而褪了眉眼驯顺,利如刀一般逼得人不敢看。

她第一次疾言,第一次把微弯的眉与眼挑出厉色,第一次把温和卸下,让那小小的姑娘窥见了她疾风骤雨一般猛烈的情绪。

她抱着一叠作业,刚放下,就听见了木香先生的声音:

“为了学校的荣誉……既然您已经做出了决定,那么我也不再废口舌了,先生,”她轻轻顿了一下,“您真的觉得我有罪吗?”

小姑娘向后一退,黑色的鞋跟轻轻敲在了木地板上,满脸都是惊异——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先生。冰冷又陌生、带着距离感……却又带着刺目的光芒,让她不能移开眼睛。

“哎呀……”想的入神,笔芯倒是被她给杵断了。她下意识地将笔递给了父亲,一贯是笑的模样。

父亲笑着摇头,也不斥责她,而是接过断了芯的笔,找出小刀细细削了起来。

小姑娘看着父亲不停动作的手,渐渐有些入迷,她又想到了在外面,父亲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爸爸,两个女人为什么不能相爱啊,她们妨碍到什么了吗?”

父亲手一顿,却没有回答她,只是沉默着,一言不发地削铅笔。过了一会儿,他吹开了木屑,然后将笔递给女儿,“写作业吧。”

小姑娘接过笔,认真地说了一句:“可是爸爸,我真的很喜欢木香先生,”她顿了一下,才想出一个形容词,“因为我从未见过这样勇敢的人。”

父亲平静地注视着她:“勇敢?”

“难道不是吗,爸爸?”小姑娘微微偏过头,“您以前说,‘若一人面临他人之指责,仍坚持她所愿’就是勇敢啊。”

父亲叹了口气:“是的,木香先生是一位勇敢的女子。可是……”

可是他该怎么解释,为世俗所不容的勇敢,必定会付出分外惨重的代价。

对这样一个黑白未识的孩子。

他只能报以沉默,拍了拍女儿稚嫩的肩膀,走了出去。一支点燃的香烟夹在他的指缝,那静默的目光却怔然地看向虚空一处。

过了很久,一直到小姑娘的母亲回来,父亲也没将那句“可是”续完。

母亲是新时代的女性,她总是打扮的很洋气,爱穿高跟鞋、喝一点红酒,她也在外面找了一份工作,只为了不依附于父亲;她带着一捧用报纸包好的时新鲜花,踩着她的黑色高跟鞋“噔噔噔”地进门了。

将东西一放,她亲了亲正在写作业的女儿:“妈妈的小百灵,今天我们做你爱吃的清蒸鱼。”

然后她对着父亲大声地宣布:“来吧,我们该去买菜了。”

夜色一点一点归拢,将阳光扼杀在黑色的天。

晚上吃饭的时候,母亲照例问起了小姑娘在学校的事,她就将木香先生的事再复述了一遍。

母亲咀嚼的动作一停,皱着画过的漂亮眉头说:“确实是太影响你们学生的风气了,这种人,是应该开除的。你不要像那种人一样学坏了……”

父亲也皱眉,打断她:“不要这样说话,而且,你和小孩子说这些做什么。”

母亲嗤笑一声:“本来就是。”

小姑娘夹着清蒸鱼的手一顿,然后将鲜嫩的鱼和着米饭一起嚼,忽然觉得有点不是滋味。

她还不明白那到底是什么感受,只是觉得今天的清蒸鱼一点都不如往常的香。

她用力将鱼肉和饭粒哽下咽喉,举着筷子在菜品上点了一圈,认为都无从入口;她握筷子的手一蜷,察觉实在是吃不下了,就从桌上缩了下去:“我吃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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