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以约扭头一看,一向以强硬示人的黎星,眼眶瞬间就红了。
原来,这才是她跑出去的真正原因。
黎星走到床沿边坐下,握着刘瑜芬的手,声音哽咽地叫了一声:“奶奶。”
刘瑜芬抬眸,看着黎星,端详了好大一会儿,才问:“这谁家的姑娘啊?长得真俊。”
病房里倏地一声归于寂静。
没有任何人说话。
黎星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慢慢的说:“奶奶,您刚才说要给谁买煎饼果子来着?”
听到这儿,刘瑜芬一下子就笑开了,拍了拍黎星的手,说:“给阿星,我邻居家的一个小姑娘,她可喜欢吃那家的煎饼果子呢。”
黎星眼底晦涩难明,但她还是笑着问:“那您猜猜,我叫什么名字?”
“这我哪猜的出来?”刘瑜芬摆了摆手,跟晏荣说笑,“老头子,你瞧瞧这谁家的姑娘,怎么一来就让我猜她的名字?”
晏荣没说话,叹了口气背过身去,抬起胳膊揉了揉眼睛。
“那我告诉您,我叫黎星,黎明的黎,星空的星。”她说的很慢,一字一句,发音清楚,带着力。
“黎星啊,这名字好听。”
“我以前住在平巷路59号,您还记得您隔壁家那个姑娘叫什么吗?”
“叫阿星,大名叫黎星,”说完,刘瑜芬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目光怔了瞬,随之惊喜地笑了出声,“欸,这么说,你跟她名字竟然一样啊。”
一股酸涩从心间托举至眼眶,黎星重重眨了一下眼。
晏荣实在是看不下去了:“阿星......”
“爷爷,我没事,”黎星看了眼晏荣,重新把目光投向刘瑜芬,依然笑着问,“那您看看,我跟她长得像不像?”
刘瑜芬笑得慈祥,对着黎星端详了好一阵儿。
片刻后,她恍然大悟地拍了拍黎星的肩:“嗨!你不就是阿星么!”后面又紧跟着两句对自家孩子才会有的奚落,“老头子,你说这孩子还是跟小时候一样淘气,明明就坐在我眼跟前儿,还跟我玩捉迷藏。”
谨以约口袋里的手机就是在这个时候,见缝插针地响了起来。
她看了眼来电显示,出了病房,来到楼梯间接电话。
按下接通键前,她努力收了收眼泪,确保控制好情绪之后才开口问好:“周老师好。”
她口中的周老师名叫周永,是国内知名的纪录片导演,也是C大纪录片专业的教授。一年前,谨以约回国,用自己在非洲三年的所见所闻,拍摄成了纪录片《非》,因为视角独特、记录详实、极具人文关怀,这部纪录片在社交媒体上引起不小反响,周永作为纪录片专业的教授,自然也注意到了。
周永是出了名的爱惜人才,看出谨以约是可塑之才,于是想要把她收入麾下,后来一问才知道她本科就是C大的学生,只不过读的是新闻专业。
就这样,两人轻而易举就碰上了面。
当时谨以约刚回国,给自己未来的发展定了几项选择,其中有一项便是在纪录片领域深耕。两个人一拍即合,周永建议她报考自己的研究生。
因为非应届生身份,谨以约没有办法走保研或直研的路,只能参加全国统考,于是她在去年十二月参加了研究生初试。
因此只要谨以约过了初试,被录取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是谨以约吧,”周永语气平和,“最近临期末学校事情太多,我都忘了问问你考研考的怎么样,进复试没问题吧?”
“没问题。”谨以约笃定道。
“那就行,我今天给你打电话是想给你说个事。我今年呢,有一个拍摄纪录片的计划,你有时间的话可以想想主题,然后到时候我们碰一碰。”
“周老师,”她几乎是脱口而出,“我有个想拍的主题。”
“你说。”
“阿兹海默症。”
-
谨以约回去的时候,病房里只剩下两个人,刘瑜芬轻合着眼,好像是又睡着了,晏荣正坐在床边,收拾拿过来的衣服。
她轻轻走过去,问了句:“爷爷,黎星呢?”
“刚刚跑出去了,”晏荣放低音量,有些担忧地说,“红着眼睛跑出去的,她没穿外套,我怕她跑远,要不你去找找她?”
“行。”谨以约应下,从衣架上取下黎星的外套。
正准备往出走,听到晏荣叫她:“阿约。”
谨以约回过头:“嗯?”
晏荣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想了想,说:“你也劝劝她吧。”
谨以约想起刚才的那一幕,会心地点了点头,安抚道:“爷爷您不要多想,黎星她跑出去应该就是太感动了,不想在奶奶面前太失态,她没事儿。不过您放心,我会好好劝......”
“我不是让你劝这个。”晏荣叹了口气,眉间添了几许无奈。
“那您是?”
空气静默了几秒。
晏荣才说:“劝劝她,放弃小晨吧。”
谨以约:“......”
-
谨以约不知道自己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走出的病房门。
她脚步踌躇又踌躇,话语酝酿又酝酿,最终还是落了句:“我先去找找她。”
说完,谨以约把黎星的大衣搭在胳膊上,出去找她。
有默契在,寻找肯定不至于漫无目的。直觉告诉她,黎星一定在一个能抽烟的地方。
谨以约想了想,径直上了顶楼。
走出电梯,先直走再右拐,推开一扇门,便是医院的天台。
此时门半开着,一股冷风灌进来,谨以约正想把门推得更大一些,眼神却在无意间瞥见了一个透明包装袋。
看到上面印着的早餐店名称,她眉头微蹙。
再稍微靠近一些,可以明显地看出来里面的饭盒里装着的早饭,皮蛋瘦肉粥、蒸饺、还有炸的金黄的糯米团。
黎星最爱的早餐店、最爱吃的几样早餐。
以及,从早上开始就没看到人影的晏晨。
一切细节瞬间在她脑海中连成线。
想到这儿,谨以约吸了口气,推门的动作轻了轻。
医院的天台,春秋天是宝地,夏日傍晚也是宝地,唯独冬天,这里全天候都像是一个备受冷落的冷宫,鲜少有人光顾。
原因很简单,太冷了。
谨以约推开门,一股冷风瞬间灌了进来,她紧了紧衣服,抬头一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疾步走着的高大身影。
果然,如她所料,是晏晨。
她再往远处看,黎星穿着一件单薄的黑色羊毛衫,正站在天台边缘点烟。
天台风大,为了那点腥红火光,黎星点了好几次才点上。结果,正要往嘴边送,就突然伸进来一张大手,一把夺过她的烟,扔地上,抬脚,踩灭。
“不是戒了吗?”他声音低沉。
黎星看着她费了那么大劲儿才点燃的烟,此刻正苟延残喘地躺在湿泞的雪水里,额头青筋都紧了,她目光抬都没抬,像对待一个陌生人一样,对着冷空气发问,语气讥诮:“你哪位?”
晏晨没搭理她,三下五除二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她裹了上去。
一股暖流瞬间席卷全身,黎星感受着带着晏晨体温的外套,仍没抬眼看他。
从天而降的温暖,她求之不得呢。
至于他。
呵。
冻着吧,冻冻脑子才会清醒。
黎星被他虚抱着,没任何反抗的动作,把他完全当成空气,当着他的面,点燃打火机,又开始点烟。
晏晨知道,她这是铁了心要气他。
索性,他也不动了,既不拦着,也不帮她挡风。
就站在那儿,一脸平静地看着她点。
黎星点了三次才把烟点着,然后把烟送到嘴边,心满意足地吸了一口。
淡青色烟雾掩着她半张脸,性感又妖艳。
她悠悠地吐出几口烟圈,看晏晨没动作,心里生出一种得意。
那得意是说——你管不了我。
这样想着,她手臂一抬,准备在他生气的边缘继续大鹏展翅。
结果,这次,烟还没送到嘴边,晏晨直接一个跨步迈到她身前,捧起她的脸,低头就吻了下去。
他当过兵,是消防员,勤于健身,身材高大有力。
论力气,黎星显然不是他的对手。
于是,这场夹杂着烟草味的亲吻,何时停止,全由他一个人说了算。
刚才没点燃烟的一簇簇火焰,此刻悉数聚拢在他眼中,所经处皆成燎原烈火。他与她纠缠着,抵着她额头,低沉嗓音混着情.欲:“这烟就这么好吸?我也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