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硬拉着我到茶馆附近的街边小吃摊坐下,让我等他去买吃的。
那时,已是傍晚,折腾了一整天毫无收获,我坐在小摊的桌边,胳膊撑在桌上,手腕支着额头,浑身无力。
我怎么那么蠢!怎么能让她一个人出去!怎么没有悄悄跟着她!
现在,要怎样才能找到她……
就在我快崩溃时,电话突然响了起来——竟是那串过目了许多遍的号码!
廉河铭?是廉河铭!他竟会把电话打到我这里来!
我忽然有些懵,千方百计想找到他,他竟然打电话来了!
我下意识离开座位,找到一个安静的角落,接通了电话。
“你好。”我强压着心中的不安,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讲话,装作自己并不知道对方是谁。
“你好。”电话那头也说话了,不出意外,就是廉河铭的声音,但他却开口就问,“你是哪位?”
这电话是他打来的,他怎么会不知道我是谁?于是我反问:“打电话的一方不应该首先自报家门吗?”
“呵呵……”廉河铭笑了,笑声中含着一丝轻蔑,“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是冷海冰吧?我还知道,你在河铭公司上班。”
明知故问,意欲为何?我拿着手机的手紧了紧。
“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我问。
“几个月前,雅林曾用这个号码给我打过电话,手机里有记录。”
这么说,那就只能是雅林受伤的那天晚上,借我的手机打出去的电话了。
“这段时间,雅林都是和你在一起的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不会是来套话的吧?
我下意识回避,反过来问他:“雅林呢?”
电话那边沉默了,也没有回答我。
“雅林人呢?”我又问了一遍。
“雅林在我这儿。”他答了,答得自然而然,好像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你让她接电话,我有话要对她说。”
“她现在不方便接电话。”
“为什么?你把她怎么了?”
“呵呵……”廉河铭笑了,“你这话真好笑,我会把她怎么样?她在我这儿很好,你不用担心。”
这话听得我十分不快,忽然就问出了藏在心里很久的问题:“雅林到底是不是你收的义女?”
廉河铭顿了一下,轻描淡写地回答:“一个身份而已,很重要吗?”
这是否认了吧。我腮帮子一紧,沉声问:“那你为什么要给我打这个电话?”
“我是替雅林打的。”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呵呵……不就是叫你放心吗?别跟个没头苍蝇似的满世界找她。”
***
“喂!吃的喝的都买好了,打完了就过来啊!”张进站在小摊边对着我喊。
他早就发现我躲在一边打电话了,见我没说完,也没过来打断。但我挂断后还迟迟站在原地发呆,他便开始催我。
他问我的话我似乎听见了,又似乎听不见。挂掉电话后,我周围的世界变得鸦雀无声,就像失聪了一样。
张进说的,都应验了吗?
又一次悄然消失,决绝至此!
***
我回过神时,发现自己正沿着街边匆匆行走。我听到张进在身后叫我,但没有回头。
我突然很想回家去,心中升起一种心惊胆战的预感:再回去,她的房间会不会已经空空如也?
我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家。打开门,玄关处,雅林的鞋一双都没少,我又跑进她的卧室,所有的东西也都还原封不动地放在原处。
每一样东西都静悄悄地呆在各自的位置上,长了眼睛般地盯着我,笑着我这只惊弓之鸟。
这房间我很少进来,此刻站在这里,忽然就想仔仔细细地观察一遍。
她的衣服并不多,全都整整齐齐地挂在衣柜里,床头柜上放着她平时爱翻的几本书,和几支擦伤口用的软膏。我打开下面的门,发现里面有个抽屉被挂上了一把锁。
这锁从前是没有的,是雅林把它锁上的,她把什么东西藏起来了吗?我心生好奇,想对那抽屉一探究竟。
那个袖珍的锁轻易就能被撬开,我从工具箱里找来一根细铁棒,从锁扣内弯里插了进去,往外掰了一下。
我没有太用力,因为正要撬锁的一刻,我突然犹豫了。撬开这锁容易,可撬开了,锁就坏了。万一雅林并不是真不回来,却发现我偷看她锁起来的东西,岂不是会自己坏事?
我立刻拔出了细铁棒,检查那锁有没有损坏。还好,只是有一点微微的弯曲,和内侧的一点刮痕,不仔细看不容易发现,而且应该还可以正常使用。
我舒了一口气,身子一软就倒在了床上。
外面的天已经灰暗了,夜晚即将来临。我已经不再等待玄关的门被打开了。
我躺在雅林的床上,身子沉得整个陷进被子,动也动不了。极度的疲惫让我脑袋空空,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
不知道睡了多久,等我又恢复些知觉时,已经能听到窗外车水马龙的声音了。我还没有完全清醒,还没有睁开眼睛,但已经可以感觉到光亮,看来,已是清晨了吧。
我半醒半睡地躺在床上,直到一阵不寻常的声音传进我的耳朵
——有人在开门,用钥匙在开门!
这是幻觉吧,我盼着雅林回来,就梦到了她在开门。
于是我更加不愿睁开眼睛。
随后,门被推开的“吱嘎”声又传了过来,那声音竟,那么熟悉!
一根针,扎在我的神经上,我一下子清醒,猛地睁开眼睛
——这不是梦,这是现实!
我迅速起身下床,奔向客厅
——雅林……回来了!
***
她又出现在了这个屋子里。
她站在门口,默默看着从她卧室跑出来的,目瞪口呆的我。
她的神情显得疲惫,眼神中带着一种说不清的忧伤,但她看起来安然无恙,只是装束和往常大不相同。
她身上穿的衣服我从没见过,不是她走时穿的那件。而她的脸上抹了粉底,涂了腮红,嘴唇上朱红色的口红更是显眼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雅林的脸上,化着妆!
☆、第三十章
林林跟着我来到工地上的头几天,一切还都很新鲜,连食堂没什么味道的饭菜也吃得津津有味。但她惧怕那些大型机械,听着轰隆隆的声音,就会躲到我身后捂住耳朵。
工头很是照顾我,把我们安排到了一间空出来的单间。里面有台旧电视,我白天上工时,就给林林打开,把水和零食给她备好,叮嘱她乖乖等我回来,然后把门从外面反锁,不让她出去乱跑。林林从前看电视的机会不多,对电视里的节目充满了新鲜感,再加上惧怕外面那些机械,倒也不会吵着要出去。
我一向沉默寡言,不和人亲近,也不与人结仇,但我和林林搬到那个单间后,有个工人却有事没事挤兑我。那人叫孙成,曾经想把老婆接过来,两人单独住那单间,工头没同意。这回工头却答应我带孩子住进来,孙成就对我很是不满。
有一天在食堂吃饭,孙成带着两个弟兄故意坐到我们对面,装作好心好意,感叹单身父亲带孩子的不易。
我没理他,继续喂林林吃饭,他却怪声怪气地问我:“孩子她妈呢?怎么让大老爷们儿带?”
我从来没在林林面前提到过“妈妈”这个字眼,林林恐怕连妈妈是什么,都不知道。
孙成在我们那一组里算是块头最大的,大家叫他孙哥,没人敢惹。组里有好几个他的同乡,是一起招过来的,他们几个总拉帮结派,时不时占点儿其他人的便宜。
见我还是不理他,他又问:“怎么?离了?”
我不搭话,喂完林林抱起她就走。
那几人不高兴了,在背后大声地冷嘲热讽。
“不会死老婆了吧?”
“看他那穷酸样儿,肯定是老婆跟有钱人跑了!”
“哈哈哈……对对对,肯定是跟有钱人跑了!”
……
他们说了很多过分的话,我都听见了,但我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食堂,就像一句都没有听见一样。
换做从前,我早还击了,但对如今的我来说,这些恶毒的话语真是一点杀伤力都没有。这些过路人,毫不具备中伤我的能力。
这世间最为悲哀的事,他们,还不曾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