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湲……”韫和颤声开口,见他不应,咬住唇,一侧脸颊浮肿,另一半边脸颊白到骇人,孱弱到仿佛风一来就要绝倒。
红蕖伸手来搀扶,被另一只手抢了先。赵君湲牵起韫和的手,一个眼神吓退了红蕖,拖着她走进庑廊,穿过庭院。
一路无声,指节的冰冷直透掌心,凉到了韫和心头。
他这样沉默,韫和反而害怕,但这份畏惧随着门扇合拢的一刻只剩心惊,亦如白猿渡上不容置疑的击杀命令,那种绝望和心死,再次体会。
她掩住唇,跄踉了几个步子,人被拢到怀里。赵君湲平静地在矮榻上坐下,拉着她拉坐到腿上。
窝在她馨香的颈窝趴了片刻,然后掐住日益清瘦的下巴,目光审视了一会儿,抚着脸颊上掌锢后的浮肿,轻轻启唇,便是一句诛心的话,“犀娘和我说说,这些时日是怎么算计我的,嗯?”
一反常态的,语气温和,有如平日闺房之趣,可是韫和看得明白,他面上的笑根本没到眼底。
他在怪她,在恨她。
然而这一切都只是误会,她也是被人糊弄的那一个。可是要怎么说,从何去说。
韫和眼睛里水雾弥漫,“你听我解释。”
赵君湲一声笑,放开她,手肘搁在凭几,撑着额角,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讥道:“犀娘还想骗我什么?”
“对不住。”韫和双手捂嘴,眼泪扑簌簌地滚落,“不是这样子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他点头,望着她清泪潸潸的一张莹白面庞,“你说,我听。”
韫和急于向他解释来龙去脉,来不及梳理,不免语无伦次,“我是想告诉你的,你来之前我让人去寻你,就是想告诉你,我没有怀孕。我也是被人骗了。至于王大夫为什么骗我,我也不清楚。不过我会尽快找到他,证明我没有说谎。”
赵君湲鼻息一重,攥着金簪的手顿住,“我怎么知道他是不是受你指使,为你做事?如今人也逃了,你怎么说都可以。”
“那样做对我自己有何好处?”韫和含着的泪瞬间又挤满了眼眶,收也收不住,转眼就是一片湿意,“你信我,我真的没想骗你。”
赵君湲把簪举在眼前,“这个,你要怎么解释。我不是让你离他远些。”
韫和摇头,“那日落水是他救的我,我并未在意,是红蕖提及才发觉头上绾着他的簪,我正要拿去还他……”
“我便到了?”赵君湲一笑,放下金簪。
韫和微微怔住,目光楚楚地望着他,“我要怎样你才肯信我?”
她试探着抓他的手,赵君湲一转身堪堪擦过,她身子颤栗,缩了手回来。
隔扇大敞,天光倾斜而入,灌了一屋的风,赵君湲回头望她,那目光森然决绝,就只立在门前那一瞬,深深凝视过,而后拂衣离去。
永晋和红蕖都守在外面听动静,赵君湲出来后,一人往屋里去,一人拦了才将回府要往屋里的史宁戈。
家僮报信,宁戈告假赶回来,一进中庭,便见一滩未来得及清理的血迹,细细盘问之下,才知是赵府的老夫人上门闹事,心中一慌,要来查看妹妹伤势。
永晋拽了他的袖子,满面急色道:“二人起了争执,娘子心里正难过。”
史宁戈登上台阶,迈进去只瞧一眼,便明白了,“是不是他怨你责你了。我去找他。”
转身要找他理论,韫和上来将他扯住,眼睛红红,口中几乎哀求,“哥哥,别去,你别去。”
宁戈脚步一滞,回身捏住她细弱的手腕,“再过三日我走了,你再受赵家欺负,我鞭长莫及,如何替你出气?犀娘,哥哥带你一道走。”
韫和犹豫了下,还是摇头,“我不知道,你让我想两日。”
所有的事都乱了,她已经慌神,没有一点办法。
她想出去走一走,看看渤京的春景。
正值开市,衢上车马穿梭,商铺如织,韫和偷偷地出来,在妙手堂前立了一阵,想入了迷。
脑袋上的皂纱被撩起时,她惊了一惊,循光看去,孟石琤坐在马上,朝她俯着上身,衣饰华贵,容貌纤妍洁白,有妇人之貌,不见妇人之姿,男人的气概和妇人的柔美在他身上的绝妙呈现得淋漓尽致。
他眉目含情,嘴唇弯了一个好看的弧度,“要是我呀,怎么舍得佳人独自出行。”
韫和歪着头,微微笑,“你怎么也在这里?”
“舅父李叆岂离京投军,我送他出城。”
孟石琤把纱整个掀到了后面,露出一张愈渐清晰的轮廓。
蝉鬟翠减,必是过得不太好。
他下马来,牵着缰绳和她并肩走,“遇仙寺见你,多快活的一个人。你为他委曲求全,压抑自己的本性,他当真值得你这般付出?”
“什么是值得?”韫和已然看不清自己在赵君湲心中的位置,她也快活过,但更多的是压抑和痛苦。她厌恶这样的自己。
“他不曾信我,再说什么值不值得,有什么意义呢。”
家事道与外人,终归是不妥,韫和不好意思地笑笑。
两人沉默着走了一段路,孟石琤忽而开口,“犀娘,和我去蜀国吧。那里风景秀丽,是另一种壮丽,你定会喜欢。”
“蜀道太难。”
韫和不再言,拂下皂纱,走出很长一段路,又回头隔着纱道:“能不能到寒舍一趟,你的金簪和鞋我还给你。”
孟石琤怔了下,爽朗一笑,“好啊。”
随她一路前往史府,到了角门上,孟石琤驻足不前,四处打望,韫和不解,问他:“怎么了?”
孟石琤回过神来,“我那里还有琐事处理,就不进去了,你唤名婢女拿来即可。”
他们两个身份特殊,的确不易私交过甚,韫和领会了意思,不再多说,转身进去了。不多时,她身旁的婢女捧着锦匣出来。
孟石琤打开瞧了眼,忍不住皱眉,“往后再不送女人鞋了。”
红蕖莫名觉得他可爱,捂着嘴偷偷笑,等他盖上匣子,屈身道了句:“娘子不能相送,怠慢之处,公子不要见怪。”
“说不来还真不来,真是她的性子。”
孟石琤双眉微挑,展开扇子摇一摇,还是俗气的香肩半露美人图,衬得他一身风流,但那眉眼间清澹妍泽,又不是风流中人。
即便他已经刻意保持了距离,有心之人还是妄口巴舌,不遗余力地往韫和身上泼脏水。
到赵老夫人跟前更是添油加醋地说一场,“这还能有错,有人亲眼瞧见的,那年轻蜀商从史府角门进,呆了好长时候,出来侍女赠了箱箧,估摸着是史女这些年攒的梯己。”
赵老夫人气得银牙咬碎,“狗屁梯己,她史家用的吃的哪样不是我赵家出的。”
彼时赵矜在跟前,两眼直翻,“既是蜀商,什么好的没有,什么好的没见过,会来肖想我们的。”
她和赵老夫人顶嘴,赵老夫人心头岂会高兴,不耐烦地赶人,“走走,你一个黄花闺女,听这些不怕污了耳朵。”
“谁爱听你们说。”赵矜拌着脚,气哼哼地出来,沿着石子小径一阵疾走。
春日柳绿梢头,花开灼灼,到了蓼园,不见赵君湲,只有一个七岁的郑樱桃,趴在养了睡莲的陶缸旁,正揪着圆叶往水底摁,两个花顶束在头上,宛如两个鹿角,一摇一晃。
赵矜笑吟吟地问:“樱桃,看见五叔叔去哪了吗?”
女童噘着嘴,“我才和他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你和我说,是不是韩丽娘教你说的话?”
小丫头脑袋偏到一旁,“她不让我说。”
不打自招。
赵矜敲她的花顶,望着廊子里忙碌穿梭的僮仆,抱着一摞摞书简册子,收整到几口箱笼。
五叔赴任临阜,不要金银,独独书本不落。
想到此后,他身边再无贴心之人,嘘寒问暖,红袖添香,赵矜眼睛不禁一涩。
五叔走了,仅靠专.横霸道的老夫人和那几个钻营取巧之辈,这个家,不过江河日下,维持能到几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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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太孙是个喜欢看美人但不滥情的纯情男,他才不会挖墙脚,他只会默默地气死赵……嗯,他的行动你看得见的,譬如韫和生的女儿……是他接生的,可谓是人生最最得意的事,他还干了一件特别牛逼的事,能气炸男主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