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这样的人在宫里,侍女不禁替淑妃担忧,韶如梦却毫不在意,“空有皮囊,却没脑子,我留着她,让她和皇后慢慢地磨。”
她不妒不忌,不责不罚,对小鸳格外照顾,是夜梁羡来,更是将小鸳隆重打扮起来,送去内室服侍。
梁羡做了衡山王一干重臣的傀儡,朝政不得劲,在女人身上发泄起来只图舒坦,没有半分轻重。韶如梦早年吃过苦头,深谙他的心思。
梁羡幸过几次小鸳,今夜见她红妆漫绾,媚态更胜从前,当即扯到榻上,折腾了整整一宿,翌日随意拟了个位分。
帝王荒唐,甘愿堕落,宁戈气他对不住逝去的杜皇后,对不住父亲的殷殷期盼,然让他更气的还是赵君湲手底下养的那些宾客。
这几日纳卢女的呼声渐高,若非范白两位叔叔拦阻,他不定将那些只会磨嘴皮的老朽们宰了。
闷了一肚子的气,宁戈没处发泄,径直到赵府来对着妹妹韫和倾吐,“衡山王从旁掣肘,有碍南征不假,但依公澶如今的兵力权势,何惧什么卢氏。说什么不费一兵一卒,我看他们分明是眼红了,要来给你添堵,分史家的势。”
兄长为这事发愁发怒,韫和没有半点意外,她以为自己也会按捺不住,但事实上,她比想象中的更为平静。
“那卢家呢,是个什么意思?”她问。
宁戈两颊胀红,接过嬷嬷递的水饮了两口,渐渐平息下怒火,“能有什么意思。卢项疼他胞妹,纵得没个底线,怕嫁不好委屈她,要她挑自己看得上的,没成想这一挑挑到二十来岁,去年逛了趟灯会,忽然开了窍,要卢项请媒去说亲,卢项听是与他结仇的李家的郎君,气得禁了卢女的足,声称不嫁她也断不会和李家有半点瓜葛。当时这事闹得满城风雨,棘阳街头巷尾谁不知道。”
“上月有人去和卢项说了这事,卢项想也没想,把人给轰出来,表明不给人做妾。我当他心有多坚定,这才过了没几日,就改了口,亲自到渤海来谈这事。”
“我琢磨着,是李家要夺棘阳,他兵力不足,选了这下下策,意图借公澶庇护,蓄精养锐。”
韫和没刻意打听过卢女的事,宁戈说完,她心头一坠,手里的针怎么也刺不透。
“那他呢,怎么说的?”
“没同意,执意要带兵取棘阳。”
宁戈卸了口气,“卢项行事不拘章法,是个隐患,留不得,迟早要除。”
韫和惴惴,一针一线绣着衣缘上的花纹,不禁沉默了起来。
其实只要纳一个妾,就能不必费兵卒,轻易取了棘阳,但他选择兵道,又将有数月的战事不能平息,然而衡山王在渤海,他一旦南征,就有无数牵绊和顾虑。她不怕死,可韬儿还那么小,谁能护着他。
宁戈抱着赵韬,安慰她道:“有兄长在,你不要多虑。”
韫和头也没抬,淡淡地说了一句,“纳卢女,我看挺好的。”
宁戈以为她说的气话,没怎么理会,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韫和胸口酸意翻涌,头昏脑涨,也没兴致再做针线,红蕖端了碗莲子汤,喝了半碗,头还是晕得厉害。
薛嬷嬷要去请疾医来诊治,韫和拉住她手,眸光定定道:“嬷嬷,我上月月信没来。”
薛嬷嬷喜得手足无措,“妾派人去给国公报信。”
韫和摇头,“还是别了,嬷嬷去请带下医来,悄悄的,别声张。”
她越来越有主意,这么做自然有她的考量,薛嬷嬷不再多说,悄悄去请了带下医,仔细地给瞧了,果然是喜讯。
韫和把事瞒住,婢女嬷嬷照她的吩咐也都守口如瓶,瞒得滴水不漏。
红蕖不太明白,韫和道:“还早着呢,时候到了他会知道的。”
她让韩灵去查卢家,查出一件事来,那卢女竟和李家郎藕断丝连,常在深夜相会,早有肌肤相亲,李家郎向卢女保证,若卢项同意联姻,就带她逃出棘阳。
女子私奔,名节不保,韫和琢磨着这事儿,没和赵君湲说。
这日,赵君湲被军务缠绊,又被宾客烦扰多时,应付完回来已是晚了,韫和已经睡下。
翌日起的早,韫和陪他一道用过膳,亲手替他穿戴。
她看着与平日无异,却总有一层莫名的情绪在脸上,赵君湲扣住她手腕,将她扯到怀里,揽膝上坐着。
“是不是生气了?”他好像被她的情绪取悦,掐着皓腕的手寻摸到带着肌肤温度的臂钏,有意无意地在掌心摩挲。
韫和咬了咬唇,还是说出口,“你还是纳卢女吧。”
她的语气一点也不像试探,反而是那种发自肺腑的,赵君湲笑意一点点消失,搁在她背脊的手爬到纤细的脖颈,握在后颈上。
声音温柔,却带着寒意,“犀娘,你和我说,你到底要我怎样?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
韫和手指绞着,噤声不语,再不敢看他,赵君湲将她的动作收入眼底,明白了她沉默的意思。
他松手起身,正欲离去,韫和抱住他手,喉咙里发干,“我不想你去打仗。”
赵君湲震住。
“棘阳你不放在眼里,但渤海还有权势滔天的衡山王,有他在一日,我就害怕一日,若是他如当年先帝对我父亲......我和韬儿该当如何?”
男人四方征战,从来是舍小家顾大家,但女人相对而言,对家族的存亡更为敏感。
梁羡登极为帝后,权臣把持朝政,结党营私,赵君湲是炙手可热的人物。他作为功臣之一,身份地位不可同日而语,当年为卫将军,如今再领卫将军一衔,掌渤海近一半兵力,是唯一可与衡山王抗衡之人。
他一心取棘阳,是为打通去往京城的通道,为此他部署兵力于两界,只等一个时机。
而韫和的话,叫他背脊阵阵生寒。可行军打仗,九死一生,如何能带着妻儿冲锋陷阵。
他反身拥了韫和在怀里,箍紧她纤薄的身躯,“对不住,是我考虑不周。”
他心渐软,韫和察觉他的转变,抬手抚在他颈侧,软了声哭道:“夫君,犀娘真的怕极了。”
赵君湲被她哭得心软,拍着背轻哄。
“你一日不除他,我和韬儿一日不得安稳。”韫和泪如泉下,声气不接,身子一软,晕厥过去。
“犀娘!”赵君湲面色大变,唤她没见反应,急得一壁叫人去请疾医,一壁放去榻上。
天色尚早,疾医被刘池拎进赵府,阖府上下一早便不得安宁,赵韬才睡醒就被永晋抱着过来。
嫤和带他躲在内室的帘子后面,紧张巴巴地往里面打量,但床帐严丝合缝,只现了一抹纤细婉丽的影子。
赵韬几次要进去,皆被永晋扯住,嫤和转头看他五官皱成一团,戳着他的小脸笑道:“弟弟,你像只可爱的小老虎。”
赵韬鼓着嘴瞪她,嫤和又轻轻掐了一把,笑得更欢了。
疾医正和赵君湲说话,压着声,听不清,赵韬站在帷幕外,大气都不敢出,鼓圆了眼睛瞅里面的动静,一直到赵君湲招手示意他进来。
“阿爹,母亲怎么了?”赵韬仰着头问。
赵君湲揉起赵韬的小脑袋,嘴边浮着笑意,薛嬷嬷笑容满面道:“是喜事呢,小公子要有弟弟妹妹了。”
赵君湲在他耳畔说了几句话,赵韬眸子咻然一亮,“嗷”地一声窜到寝内。
回到牡丹屏风后的绣榻上,赵君湲握着韫和的手,韫和安然闲适地半倚着,拥着长子,目光温柔恬淡。
“阿娘,你要生妹妹了是不是?”赵韬趴在她身上,好奇不已。
赵君湲笑道:“你怎么知道是妹妹?”
肚子前的小脑袋蹭着衣料,“因为我想要妹妹。”
韫和撸着他的耳朵,有婢女进来传话,前庭上李叆岂来了。
赵君湲说去去就回,遂起身出去。
李叆岂来议攻取棘阳的对策,赵君湲不等他说,先郑重开了口,“先纳卢女,稳住眼前局势,待我除了衡山王再取棘阳。”
韫和有孕,他软肋又增,当务之急,还是要除掉衡山王,解除后顾之忧。卢项同意联姻的提议,是有心依附他,借他的手除灌阳李家,既如此,他不如顺应提议纳进卢女,暂定棘阳。
李叆岂道:“衡山王坐享其成,又在后方使绊,除掉也好。只是,此人狡猾多端,不宜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