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草与玫瑰(10)

林绿时直接进入主题,“你从陈铮良那顺走的那条,还回来,快点。”

其实仔细想想,以陈铮良的智商,还是干不出偷她的项链去讨曾裕彤开心这种蠢事。多半是这女人又没管住手,顺手牵羊。

曾裕彤的脸上有一瞬间闪过心虚,但她很快就调整好表情,双眼无辜般瞪大,语气委屈巴巴道:“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别逼我扇你。”

林绿时懒得再看她表演,心想道,她这演技比起她那个柔柔弱弱的妈来,还是差了一点火候。

“爸!”

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曾裕彤朝着林绿时身后那人跑了过去,她现在的样子看起来要多狼狈有多狼狈,披头散发,脸上全是粘稠的液体,倒是不用再装哭了。

“你来干什么?”

背后的中年男人雷霆发怒,林绿时缓缓转身,看到了她名义上的父亲,他此刻面上的表情跟见到了杀人仇人一般。

嘴上一直逼着她回家,可林绿时真回来了,他又不痛快了。

林东峰怒视着林绿时,下意识用身体挡住曾裕彤,仿佛那才是他的亲生女儿。

真讽刺。

“让她把项链还我,我马上就走。”林绿时不再看这父女情深的感人场面,眼神往窗外看去,雨越下越大,好像要把人吞没一般。

“姐,我不是故意的,你别跟爸爸吵了,他身体不好你是知道的呀。”

曾裕彤在林东峰身后探出头来,语气小心翼翼的,似乎真的害怕林绿时会发火一般。

“什么项链?”林东峰眉头一皱,怒骂道:“不就是一条项链,你有这么多,妹妹拿走一条又能怎样?”

还是一模一样的说辞,这么久了还是没变。

林绿时低声冷笑,是啊,她是什么都有,似乎什么也不缺。可拥有得多,就应该处处忍让了吗?

“是,我是有很多。”她抬头直直地盯着林东峰,语气带着轻蔑和嘲弄:“可我宁愿丢给狗,也不想给她呢。”

话音刚落,林东峰眼中赫然燃起簇簇火苗,大手直接朝着林绿时的脸上打了下去。

啪。

这声音似乎给整个世界按下了暂停键,林绿时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已经被雨水尽数吞没,身体冰凉,像是被丢进了深不见底的黑河。

嘴边火辣辣的,似乎很疼,但她很快就麻木了。

不过是一个巴掌,又不会死。

她早就习惯了,不是吗?

似乎是被这边的动静吵醒,卓晓珊穿着真丝睡衣小步跑了过来,手里拿着那条鸽血红项链。

“老林!你看你,孩子好不容易回来,怎么又吵起来了……”

她嘴里念叨着,朝着林绿时走来,将项链塞到林绿时手里。

“是阿姨的错,小时你别怪你爸,要怪就怪我,都是我们母女不好……”

卓晓珊的这些话林绿时早就听得耳朵生茧,她只是冷冷地看了对方一眼,有些厌恶地别开头。

果然,有一个爱偷窃的妈,才能养出曾裕彤这样的好女儿。

或许在她们这样的人眼里,别人的东西总是最好的。

林绿时拉开挎包的拉链,小心翼翼将项链放了进去,眸光瞥到梳妆台上的首饰盒,那里边塞满了她一时兴起买下的珠宝。

那对母女还在低声忏悔着,一个劲说她们不该出现在林家,然而也不见她们真的反省过自己,然后真的搬出林家。

而她的父亲温柔地安慰着她们,仿佛林绿时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林绿时突然觉得这一切就像一场喜剧,她决定给它一个完美的Ending。

走到梳妆台边,她用手抓起一把项链,有金的、银的、水晶的,其中不少是知名设计师的作品。

“好看吗?”

林绿时嘴角微微勾了勾,看着曾裕彤眸光似是妒羡似是不解,她突然一抬手,直直地将那些项链全部都朝着窗外甩了出去。

无论是多昂贵的,跌落进雨水里都听不见任何声音。

“喜欢的话就去捡吧,送你了。”

丢下这句话,看着曾裕彤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林绿时微微抬着下巴,目不斜视与她擦肩而过。

*

从林家出来她才发现伞被落下了,深深地看了一眼这栋自己住了十来年的房子,林绿时终究没有再回头。

雨水倾盆而下,她身上的衣服已经完全湿透,贴在皮肤上冷得似乎就要结霜,雨滴顺着刘海落入眼底,鼻子有些酸。

林绿时就这样拖着步子漫无目的在街上晃着,不时有车从她身侧飞驰而过,溅起一身泥泞,然而她全然不觉,天然的琥珀色瞳孔失去了焦点,双腿如机械一般往前。

最开始接触舞蹈时,她学的是形体芭蕾。没多久同期的小朋友便走了大半,林绿时却还坚持着,她的身体柔韧性并不算好,每次压腿都疼得她眼泪直流,可即使这样,她也没喊过疼。

小□□动会的时候,她在跑道上被高年级的女生撞飞,摔得鼻青脸肿,腿上的皮肤被蹭破了一大片,所有人都以为她会哭,可她很快就爬了起来,哆哆嗦嗦、趔趔趄趄朝着终点走去。

于是大家都觉得林绿时刀枪不入,觉得她永远不会哭。

其实她比谁都要怕疼,可她又是这样好面子,极其倔强,从来不会示弱。

然而再坚强又有什么用,林绿时吃尽苦头拿回来的奖杯,远远没有曾裕彤随便考到的50分考卷重要,对方的一丁点进步就足够让林东峰在其他人面前说上好几天。

而她林绿时,永远也不会得到一句肯定。

她正胡乱想着的时候,头顶忽然出现了一把深蓝色的伞,将整个世界的暴风雨全部挡在了外面。

林绿时终于察觉到头顶上方似有若无的属于男人的温热气息,抬眸看去,先是看到浅灰色的连帽卫衣,再往上,是男人坚毅的下巴。

他的皮肤有些病态的苍白,也许是没睡好,眼下一片阴影,新冒出来的胡茬让他看着有几分颓废感。

或许是这身衣服比较居家,此刻的江时屹不再透着一种难以接近的疏离感,看起来终于有点温度了。

这人似乎总在自己狼狈的时候从天而降,林绿时正想着,对方突然把伞柄递了过来。

她愣愣地接过,下一秒便看到江时屹掀开卫衣下摆,来不及闭眼,精瘦坚硬的男性身躯便闯进了她的视线。

肌肉线条每一分都恰到好处,野蛮流畅,她心不在焉想道,想不到江时屹看着清瘦,脱了衣服还挺结实的。

他的动作有几分粗暴,迅速就将还带有他体温的衣服套在了林绿时的身上,干净又明亮的男性气息一下子全跑进她的鼻腔。

“你干嘛?”她粗声粗气道,却没有得到江时屹的回应。

有一瞬间,那双掌骨微凸、手心带有薄茧的手无意擦过她的手臂,激起一阵颤栗。

这衣服穿在他身上时刚好,可穿在林绿时身上就有些不合适了,显得又肥又大,她微微皱眉,表情丝毫不掩嫌弃的意味。

可再看了一眼面前赤着上半身的江时屹,此刻的他完全没有了平日里的淡漠与冷静,看着有几分狼狈。

林绿时突然就觉得,好像也没那么糟糕。

她的脸上湿漉漉的,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其他,江时屹或许没看到,又或许是看到了。

但他仍是不说话,只是这样默默站着,用身体挡住风灌进来的方向。

“喂,还不走吗?”林绿时用指尖戳了戳他的手臂,没好气道:“我快冷死了。”

不知不觉,世界开始放晴。

第9章

换了身干净清爽的衣服,林绿时看着镜子里自己和以前截然不同的模样。

宽大的纯白色T恤随意地扎进松松垮垮的的灰色短裤里,若是忽略掉她那湿润而凌乱的长卷发,此刻完全就像个活力飞扬的少年。

这当然不是林绿时的衣服,她低垂着眼,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整个房间。

整体色调很暗沉,墙壁、床单、地毯,入目都是没有温度的灰,床头柜上空空的,只有一个纯白色的手机充电器。

所有细节都在显示着,除了她,这片领域还没有被任何一个女人踏足过。

滨海市的房价一向虚高,这边又地处繁华的中央商务区,这一套小公寓并不算便宜。

十分钟前,江时屹将她带到了这里,随后他便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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