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烨想到幼年时,一直想在御花园堆个雪人,一直不得所愿,今日雪厚,映着这红梅倒也十分有趣,犹豫着到底要不要说,转身去时,却看晚意被冻地有些发抖,心上一紧,自顾自己想事,却忘了娴妃是个怕冷的。于是将披着的狐裘大衣脱下,罩在她身上,又拉过她的一只手,放在嘴边哈气,有些温度后,又换另一只,暖意从晚意心底传来。
成烨平日待人极为冷淡,给妃子暖手,也算是件奇事。没多大功夫,这事儿就在宫里传开了。第二天早朝,便有官员上谏成烨,后宫安宁,需雨露均沾,偏爱一宫,恐娴妃恃宠而骄。
成烨笑出声来“朕求着给她恩宠,她都不要,各位爱卿且安心吧”。这一笑一言,更使大臣们相信,娴妃定有狐媚惑主的本领,新帝就是在登基之时,都是没有笑过的,也从不称他们为,爱卿。
二.
后来,那句话传到了晚意耳里,晚意想起那日成烨问自己想不想家,想来是允自己回家的机会,很是欣喜。晚膳之时,仍装作不懂的样子问他:“臣妾怎么不记得,皇上给过臣妾什么恩宠,臣妾没有接受?”
成烨看她的心思藏也藏不住,有意逗她:“前几日,朕说,从御膳房中拨一支御厨在你宫里,专门负责你的饮食,你不是没有接受吗?”
晚意有些愣住,想是自己会错了意,省亲这样大的恩宠怎么会轮到自己,略显失望,低头扒拉碗里的饭。成烨看她终于有那么一点寻常女孩子的样子,内心一阵得意窃喜,脸上还是冷冷的,道:“你既然念家,明日朕与皇后说,具体的行程安排和省亲时间还是要她来安排。”
皇后的意思呢,新帝登基不久,一切从简,此番省亲,能免则免,晚意不是什么刁专的人,心心念念只是探望娘亲长姐,并不刻意炫耀恩宠,便命人告诉家里,将没出嫁时住的院子翻新修整了一回便可,与母亲叙话也方便些。不过,说是简单的翻修,也是费了好大的功夫。还扩建了花园。
从宫里到家的距离不算远,落轿的时候,晚意的心里又是忐忑,又是兴奋,所谓近乡情更怯,大概就是这样吧,贴身侍女明心在外面喊她:“娘娘,到了。”伸手揭起帘子,她深吸一口气,抬头望去,陆府二字映入眼帘,这里,才是她的家。
晚意拉着娘亲的手,千言万语哽在喉中,竟不知从何说起,只见娘亲衣着配饰比原先好了许多,院子也还是修整得很好,这才放下心来,入宫得宠,也不全是坏事。
晚些的时候,晚清过来请安,姊妹两个自然是有说不完的话,聊家里的近况,说到父亲与付大人政见多有不和之时,晚清忽然有些委屈,摆弄着衣角,不再说话,晚意问了娘亲才知道,两家人的走动竟不如从前了。
上个月,付夫人的生辰寿宴,适嫁的官家小姐去了许多,但是陆家却没有收到请柬。听说付夫人对骁骑营家的二小姐十分满意,付清一向孝顺,自然是没话说。
晚清对付清的心思,晚意自然晓得的,如今看来,当时那场大病,怕是晚清自己做的,只是,知道了又有什么用。骁骑营家的那位二小姐,晚意在选秀时见过,温婉可人,是比晚清更适合付清。
晚清突然向晚意跪下,道:“好妹妹,你既然是皇上的宠妃,就帮帮姐姐吧,如果是皇上赐婚,爹和付大人肯定不敢反对的”。
晚意不答,心上像被针狠狠地扎了一下,如果付清知道她为他求赐婚圣旨,会如何想,必定也如她一般难受。
不过,与其是旁人,她宁愿是长姐,况且这世上,她想要的东西就那么几样,刚好成烨全能给她,忘了付清,安心待在宫里,待在成烨身边也不错:“自然好,姐姐与付清哥,很是般配。”
回宫后的第二日,晚意照旧去皇后宫里请安,一起请安的其她妃子,都满是敌意看着她,话里话外不无讽刺,平日里虽然都这样,但今天气氛更浓烈,晚意以为是因为她得了省亲的殊荣,所以并不在意。请安过后,皇后特地留下她叙话,这才知道,先前只有贵妃以上才有省亲的机会,皇上此举,显而易见。
没几日,皇上到晚清宫里来的时候,晚清将赐婚一事说与他,这种小事,成烨是不愿意管的,可这是晚清向他开口的第一件事,自然要办得又快又好,池塘里的荷花还没开,付陆两家就接到了赐婚的圣旨,只是晚意执意要成烨将婚期安排到年后。
这道圣旨下来,唯有晚清一个人,在家里欢天喜地地准备嫁妆,付府与骁骑营家结了怨,陆大人也几次向晚意的娘亲抱怨。
晚意自然也是不高兴,直到后来,收到一个皇后宫中送来的礼盒,里面安静地躺着被皇上拿走的鹊桥仙。
三.
北地急报从边塞传来。北地的野心,成烨是知道的,也一直防备着,来得那么快却出乎预料,他是新帝,正是立君威的最佳时机,御驾亲征再合适不过,虽然危险,但成烨态度坚决,容不得众人反对,并且亲自监督吏部和兵部招兵买马,采购军粮药物等一切军需物品。
大军出征那日,皇后带着晚意等众妃嫔一起,站在城门上送行,祈盼成烨凯旋。晚意听说京城里的那些纨绔子弟,应征入伍的也不少。付清应该也会去吧,她想。
付清当真是去了,走的那日,付夫人泪眼婆娑地和他说:“娘知道,你是有志向的好孩子,只是沙场上刀枪无眼,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不为你父亲和我,也为你未过门的妻子。”
付清苦笑着点头答应,若真为他未过门的妻子,战死沙场也不失为一件坏事。
成烨离开的第五日,太医按例来为娴妃请平安脉,诊出已有孕三月。去报皇后时,皇后笑着打趣说:“要是再早几日,只怕皇上就不会亲征了。”
晚意只笑不言,回宫后,翻出那首鹊桥仙。字迹,和自己的一模一样,却出自付清之手,说起来,是付清教她识书念字的,她的字迹,付清又怎么不会。这也是她唯一能带进宫的,与付清有关的唯一物件。
等到大军归来,付清与姐姐就要成亲了吧,她想着,一边将鹊桥仙折好,放在梳妆柜的最底层。有了这个孩子,自己大概就能彻彻底底地放下了。
这一去,就是三个多月,晚意偶尔能从皇后的言语中知道一些战况。她读过书,看过戏,知道两军交战的惨烈,心里头很是担心成烨,皇后去宝华殿祈福,也会跟着去。也会很想念那些有成烨在身边的日子,一风一云,都是讨人喜欢的。
岁月静好,大抵就是那样。
付清最初因为父亲官职不低,得到了不错的军衔,后来的时日,又因为卓越的军事才能被成烨重用,任命为左前锋。那日,他率领一队轻骑兵,一路直逼敌人腹部。旗开得胜之后,成烨在营帐中看到捷报,忽然想到一个人。
大胜归来,大家都围着火堆烤火,唯独不见付清,寻找不到,也没人不在意,依旧饮酒,忽然夜色里传来一缕笛声,吵闹的四周安静下来,只余那悠远的笛声荡漾,是付清。
“左前锋既已凯旋,何必还要吹那曲子,快些过来饮酒吧。”右前锋循着声音而出,出声叫住他。
“左前锋不会是想念还未过门的媳妇了吧,哈哈哈。”骁骑营少将一直与付清不对盘,明眼人都知道是因为那桩未成的婚事,顺着他的话打趣两句便止住了,他却仍是大笑:“听闻将军府上与陆家是极好的近邻,必定是早就瞧上了陆大人的大小姐,娴妃娘娘才会向皇上请旨赐婚的吧。”
付清收起笛子,走到火堆旁坐下,笑着摇头,右前锋立马接道:“哟,那就是陆家小姐瞧上的将军喽,哈哈哈。”又是一阵爽朗的笑声。
付清不理他们,只将碗中烈酒一饮而尽,心底却因娴妃娘娘四字,泛起一丝凉意。
成烨虽然是在营帐里,那一缕笛声,那些打趣付清的话,却是清清楚楚地落在他的耳朵里。他低下头继续看着地图,不多时,将几位还在说笑的将领召进营帐。
这场仗打得太久了,超出他的预想,士兵们都有些厌战,虽然还不明显,但乘胜追击,一击而定,才是此时的上策。
北地人接连战败,死伤不计,最后一战只剩下不到一半人。成烨带领其余人从正面进攻,左右前锋分别成两路从侧面进攻,并向中间汇合,将敌方士兵包围歼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