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屋内的一片狼藉,谢锐言抓住那三把被他折断的琴弓,抱在怀里。
“我在干什么啊……”
他没有自己想象得那样强大,溺水的窒息感重新回到他的身体里,本以为抛弃的行为模式再一次狠狠扼紧了他,要把他掐死。
谢锐言去洗了把脸,敲开了谢羽的房门。
“锐言哥,有什么事呀?”
“我行李在你这里?”
“嗯,姐姐让我帮你收着。她说如果直接给了你,爸爸又会收走的。”
“没事,给我吧。”
谢羽把谢锐言的行李箱拿给他,谢锐言拖着它回到房。
他行李不多,箱子按理说很轻,他却觉得沉。
从韩峤家出来,他什么也没带走,除了一件小小的礼物。
行李中有一个很小很小的埙,韩峤捏完烧制的,刻着瘦金体风格的英文字,Liebling。
由于韩峤也不专业做这个,只是跟着大师傅学习,埙的音色并不那么饱满准确,吹起来时走调如同韩峤本人。
谢锐言却非常喜欢这份礼物。如果拿到它,对着韩峤落过嘴唇的地方吹一吹,应该就能冷静下来。
这会儿,谢锐言往行李箱里一探,韩峤送给他的埙竟然是碎了的。
谢锐言猛然记起在天文馆的时候,谢乘章和他提过行李。
谢乘章说:“该处理的,papa都帮你处理好了。”
谢锐言深深地呼吸,忍着眼泪和痛苦,把埙的碎片在手中拼合。
没关系,可以修好。
没关系。
韩峤给他的东西很多,不能因为被谢乘章毁掉一样而沮丧。
他将碎片放在桌上,视线不经意地落在行李箱一角。那里有他那套韩峤最喜欢看的酒红色西装,还有条……
深咖色的缎面领带,没有绣鸢尾花。
谢锐言摸着黑,离开得匆忙,没来得及当面说再见,还错拿了韩峤的领带。
是韩峤最喜欢的那条,还曾数次戴着,不知不觉就成了他们搞西装按摩的时候的指定款。
谢锐言还记得它的领带尖挠在自己腿上的一点点痒,那时的心里有酸也有甜。
谢锐言额间流下冷汗,爆出一声难捱的痛哭,扑过去把领带攥在手里,死死地捏着它,坐上半年没有人睡过的床,解开了自己的衣扣。
……
不知道过了多久,领带被身下的汗液打湿,韩峤的气味已经淡了,取而代之的是深重的惧怕和负罪感。
韩峤还好吗?
韩峤在做什么?
他是不是把这一切都搞砸了?
谢锐言将领带勒得更紧,要浇灭自己可耻的行为的冲动。
他哀哀地哭了起来,在不合时节的棉被里边闷声嘶喊。
“啊……啊啊————”
他不敢喊出韩峤的名字,怕被谢乘章听见。
……
两天过去了。
谢锐言没有进食,胸闷到呕吐,到最后,能吐出的只有胃液和胆汁。
谢羽好奇地抵着门,却听见哥哥痛苦的声音,跑去找茹寸心:“妈,你帮帮三哥吧,三哥快要死了!”
茹寸心膝头盘着一只乖巧可爱的沙皮犬,来回地抚摸。
细白的手戴满金玉宝石戒指,狗被硌疼得汪汪叫,茹寸心猛地一拍狗头,抬眼悠悠地说:“小赤佬死不了的,你不要学他和大人闹,要乖一点,知道伐?”
“妈,你也看着三哥长大的,怎么能说这种话?”
“想道德绑架你妈呀?少来这套,侬自己想想好,这学期考过多少分?还玩娃娃?配不配得上遗传给侬的大脑?”
谢羽反倒被骂了一顿学习成绩不好多管闲事,哭着跑去求谢帷舟。
谢帷舟给谢羽擦了眼泪,打电话求助营养师和心理治疗师,被抽走手机。
谢帷舟身体一颤,缓缓抬眼。
谢乘章笑得温和儒雅:“听爸爸的话。”
“父亲,弟弟这样不行,至少他需要心理疏导,您真的不觉得自己做的有点过分吗?”
“谢大,你是在暗示我什么?我们谢家从来没有什么病史,你是怕你弟弟还不够废物,要往他的档案上加一笔精神病史?让谢家人遭受更多耻笑?”
“我……不是这个意思。”
“谢三的朋友呢?就没有让他情绪稳定下来的人?”
谢帷舟的指甲勒进手心,定定地说:“不是都被您赶跑了吗?”
谢乘章扬起了手。
“您打我也不会改变您想养废弟弟的事实。”谢帷舟握着拳头,深深地、用力地呼吸,“我们四个子女之中,您最中意的是锐言,却把公司交给了我和乾坤。我不明白您,您真的疼爱锐言,又为什么要这么做?您为什么……要养废他?”
谢乘章的手轻轻落下,在谢帷舟的脸颊上缓缓地抚摸:“别向我问没有意义的问题,我是你们的父亲,还会害他不成。他是我最有才华的儿子,我很爱他,让他陪在我身边,放你们去飞,不好吗。这样吧,你去把孟寻叫来,我记得那小子哄人挺有一套。”
谢帷舟软了语气,毕恭毕敬地回话,眼里却没有了过去盲目的崇拜与畏惧:“我明白了,父亲。”
她明白了。
父亲的心愿自始至终都没有改变,他不忘初心,只是想要养一条狗。
养一条能盘绕在膝头,不叫也不吵闹的好狗。
让他走不远,让他飞不高,这样谢锐言就能在他的手心里乖乖呆着,哪里也不去。
谢锐言得知奶奶早已离开的真相时,谢帷舟和谢锐言大吵一架,认为他口中的“父亲的傀儡”“小狗音乐盒”过分夸张。
如今却是一点也不假。
谢锐言竟然是对的,她才是那个从头错到尾的人。
谢锐言绝食且酗酒,浑浑噩噩地被人从卧室抬到空气流通的塔楼。
助理孟寻被谢乘章找来说服他,谢帷舟在一旁给谢锐言扎针挂营养液。
谢帷舟和谢锐言轻声谈话:“爸不会怎么样我的,他吓唬你呢,你出去半年,你看我挨过一次打没有?”
谢锐言低声说:“可他把你的心血卖了。”
“你还记不记得,开一家音乐公司是你的主意,我只是被你这只蝴蝶扇动的翅膀,煽动起了情绪。其实我真正想做的,是超过父亲,做自己的房产商业帝国。”
谢帷舟压着声音和谢锐言说完,谢锐言的眼睛亮了起来:“你和我说了你的愿望。”
“嗯,我和你说了,谁也没告诉。所以你不能自暴自弃,想点办法,不要沮丧,我会帮你的,就当是我为过去的事道歉。你想做什么,不用顾及我,快点去做,不要让自己留下遗憾。”
“过去你总劝我不要离开家,好好听父亲的话。可我走了,你怎么办。”
“是我错了,有很多事,我被洗脑了,想不明白。”谢帷舟顿了顿,“我也会找机会走的,你担心我做什么。”
谢锐言挂完了营养液,感觉身体不再那么沉重,头脑也冷静多了。
他视线转向另一侧,孟寻正在逗心姨养的狗,一点都不像是靠谱的助理。
孟寻见谢锐言看他,连忙抱着沙皮犬起身,正色说:“贺总监托我给您带个话,您这样太难看了,好好的一副盛世美颜都糟蹋了。”
“她从哪里看到的?”
孟寻转头向谢帷舟,二人对视一眼,谢帷舟的语气变得有些轻盈:“我发给她的照片。”
谢锐言勾起唇角,嘴唇还有些苍白:“她倒是会奚落我。”
“她说她还要压榨您写歌,是您鼓励她的歌词不比那位莉莉安朱诺差,您不能这样颓废下去。您也对她说过,人生在世,不会总是一帆风顺和美妙动人,她非常看不惯颓废的您。”
谢锐言摇摇头:“那不是我说的,是别人告诉我的,苏霍姆林斯基说的。”
“不管是什么斯基吧,您的决定呢?”
“你先走吧。”
谢锐言在孟寻难掩失望的目光中,轻声地笑,“我随后过来。”
消沉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为了自己,为了其他所有受到牵连的人,尽管痛苦,他也必须直面。
这天谢乘章有重要的活动,必须亲自出去,而谢乾坤也被未婚妻的一通电话叫走。
家里少了这两个人,深夜谢帷舟便演了一出闺房进贼的好戏,乒乒乓乓地摔古董花瓶,动静比谢锐言拆乐器还大几倍。
安保人员全部围入她的房间,而谢锐言则趁机□□,离开谢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