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浅声道:“明明是你不敬在先,先行回房去罢!”
铭钰受了责难,心有不甘。又见白玉楼乏力纠缠,也惟有不情不愿的退了下去。
临去时,还不忘狠狠的剜我一眼。若她的目光能杀人,恐怕我的身上,已然都是窟窿眼了。
我看白玉楼咳过的脸色更显苍白,复想起他昨晚挺身相护之举,心下是颇为懊恼!
也暗怪自己,怎就这般在傷患榻前吵了起来,即扰他安宁,更添他忧虑。
又想起铭钰对他甚是关切,她也是关心则乱。就白玉楼这般仁义,自己亦不好与她为难。
也怪自己,偏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她若是好言好语,自己便也不会这样和她顶撞!
可惜现实没有什么如果,口角也已然发声。我惟有近前稍许,又略施一礼:“是我鲁莽,还请白公子见谅。”
白玉楼苦笑回道:“丫头何错之有,你这声音……?”
我坦诚解释:“即着了男装,自然是不愿让人知晓我是女儿之身。昨夜暴露,也是想令那贼人放松警惕,便于下手。”
见他仍有犹疑,我又絮言道:
“本人常随父亲进山打猎,自然得会些口技傍身。师父见我练习鸟鸣,就传我术法,可使我的本声化为各种想要的声音。”
我越解释,白玉楼好像疑问越多。我便直接问他:“有什么不明白的就直接问吧!”
他也毫不客气,连着就将数道问题丢了过来。
“丫头为何女扮男装的孤身在外?术法又是何物?你的师父可是位方外高人?又是否可以告知在下,他姓甚名谁?”
我也一一回他:“我孤身在外是为逃脱宿命。女扮男装也是缘女子身份多有不便,并处处受制于各种礼节。
我是一个知礼节之人,却不愿守那些陈规陋习。至于我的师父……我只晓得他姓篱名奂卿,乃南江人士。对于他的其它事情,我则是一概不知!”
白玉楼稍有犹疑:“你来南江可是找他?”
我茫然道:“是,也不是,南江大乱,所谓乱世出英雄。我不过是想在这乱世之中,谋个安身立命之地,也为自己博个自由之身。
而非是委屈求全的嫁夫随夫,夫为妻纲,女以子贵。”
白玉楼皱眉:“是你那师父教你的女则女诫?”
我笑颜道:“我师父哪有空教我这些,这是兄长要我背的书籍。”
白玉楼道:“看来你的师父也并非迂腐之人。”
我平意回他:“迂腐倒不迂腐,就是太过疏离。”
这时,锦书端了铜盆进来,我感念她昨夜辛劳,便起身接了过来,要代为照看她家主子。
锦书惊惶退却,以目光询向白玉楼,白玉楼也欣然一笑:“给她吧,你再去备些吃食送来。”
我接过铜盆,又湿了棉巾为他净面净手。他一直含笑,对我的伺候倒像是颇为受用。
之后锦书又奉粥食前来,更有两个白瓷碗,我俩一人一个。瓦罐鸡汤也熬的香而不腻,甚是美味。
有钱的人家就是好,此处的药香或者膳香,都是我们那个穷山沟里无福享受的。
他浅尝辄止,我是在他榻前吃的欢实。
此间益友好饭,我不禁吃的忘形。这一忘形,就由着他拿锦帕,为我拭去了嘴边油渍。
也好巧不巧,他为我擦去油渍的同时,又刚好被他夺门而入的表妹撞见。
我俩顿时一愣,这表妹可就不好了。她那秋水剪眸中,立时便化作了秋水漾漾,这漾着漾着可就要滴下泪来。
我慌忙起身,白玉楼沉默着任她独自凌乱。
“表哥……”
她含悲忍惊,眸光泛泛,也失了先前那张牙舞爪的泼辣模样。此刻看起来,倒似海棠经雨娇且艳,风动香枝惹人怜。
我见之不忍,便连忙放下碗箸,又咽下口中吃食,宽慰道:“不是你想的那样,一切都是误会。”
此言方出,我瞬又懊悔。自顾自身,我穿的衣服虽然大些,显得不甚合身,可到底也是男子模样,男子身份。
就此样身份我又解释个什么?她又哭个什么?难道是她另有为难之处,是我误会了不成?
只下一刻,白玉楼就打破此间凌乱,又把无辜的我,扯进了更为强劲的凄风苦雨之中。
“就是你看到的这样,没有什么误会,铭钰也已然老大不小,进房该知道敲门才是。”
铭钰立时僵在原地,我立时如遭雷击。惊怔间,再顾她已然脸色煞白,又喃喃问道:“表哥,何以如此?为何是他?”
对啊!又为何是我?我做了什么?白玉楼这样说来是什么意思?她又为何这般幽怨的看我?
此刻,我是一个头两个大,懵的不知个所以然。铭钰的泪也终是掉了下来,转身就跑了出去。
我提腿欲追,怎能这样糊里糊涂的就被人给当了枪使。
白玉楼急唤:“丫头莫追,你且听我道来。”
我忿忿回头。看他一身绡衣轻软,又这样斜倚床榻,端是像极了那传闻中的狐狸精。这羸弱中,即美的不可方物,又透着狡诈非常。
他讪讪一笑:“丫头莫要生气,我也非有意欺你。待你听明缘由,再行与我计较如何?”
我又径直回到榻前:“有话快说。”他见我心下不快,也不再拖沓。
铭钰全名楚铭钰,是白玉楼舅父的女儿。
八年前,他的舅父舅母在一次行商中,途径西江赤霞谷被劫。
当时报了官家,又动用江湖人脉,均未寻获他们半点消息,至今也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此事发生之后,白玉楼与母亲匆匆赶去楚家。见到楚铭钰的时候,这姑娘正在后院的海棠树下,欢快的荡着秋千。
她见得姑母与表哥到来,立时就欣喜的扑了过来,抱着姑母的脖颈就说:“是我娘亲回来了吗,她说此行回来,就请姑母带表哥来府上住些日子。”
白夫人瞬间红了眼眶,只强忍着伤心,哄笑道:
“你娘他们出去游山玩水,一时怕是回不来了。你就先到姑母家去,玩些日子可好?”
铭钰欢心:“自然是好,铭钰可是求之不得呢。”
就这样,铭钰住进了白府,成为白府的大小姐。之后她每每问起父母去处,白家就哄骗说她的父母周游四海去了。说是寻名医问诊,要给她生个弟弟。
是的,楚铭钰的母亲,身子骨薄弱,不宜再次生养。所以,直到楚铭钰十岁,他们也未再添一儿半女。
自古以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个道理铭钰自然明白,她也愿意相信父母是想要个儿子,才多年求医未回。只这样的等候,也要有个时日期盼才好!
楚铭钰是楚家唯一的血脉,白夫人自然心疼的紧。又缘她此样境遇,把她宠的是无法无天。
从她来到白府的那天起,白大公子身份无论如何尊贵,也没有她的表妹尊贵。
她穿的是绫罗绸缎,吃的是山珍海味,只要她样上的物件,纵然是白玉楼,也得拱手相让。
就如,白玉楼的白玉轩。铭钰一句话,白玉楼就被自己母亲赶了出去。白玉楼去找父亲白琼之诉苦,白琼之则是一语打发:
“你自己的娘亲,你都不讨喜,还要拉我下水不成。”
是了,白琼之不想管,也不会管。他只想着自己怎么能讨娘子欢心,儿子都这么大了,就由他自生自灭吧。
既然这样,白玉楼也没有办法。惟有自我安慰,楚铭钰命苦,自己该让着才是。母亲更大,自己该孝顺才是。
一念至此,又忽觉酸楚。父亲护着母亲,母亲护着铭钰,铭钰欺着自己,难道不是自己更苦?
又谁料,真正的命苦才不过刚刚开始。楚铭钰要去了白玉轩,便是一番精致装潢。
此间,消耗了东江的山海明月(玉石)铺地,移来了西江的千载神木做几,又用尽南江当年产的上等绢丝做帐。
更不辞舟车劳顿,从北江迁来数株紫玉香桃装点中庭。只这紫玉香桃因气候差异之故,任楚铭钰想尽各种办法,它就只开花不结果。
待白玉轩一切完工之后,楚铭钰又提了新的要求:“表哥甚好,寤寐求之。”
白夫人一听,如此即全了白玉楼婚事,又解决了铭钰归属之忧,可谓是一举两得,自然高兴非常。随即叫来了白玉楼,就要着手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