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不懂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他则提着锦鲤就走。一阵清风吹过,他在那杏花纷飞中又回了头:
“你师父让我来取锦鲤备膳,你是要吃清汤还是红烧?”
我瞬感温暖,简言道:“红烧吧。”元青点头离去,墨缎似的长发,带走了几片洁白如玉的花瓣。
师父清姿出尘,这个元青与他也有几分相似,又都如此神秘!
他记得我想吃鱼,为何就不愿给我个解释?
他即不愿说,我也不可不防。毕竟,他的出现是来自送魂路。早些年,那里的阴邪常找替身,害了不少性命,此事是众所周知。不过他出现的时间已是事件平息之后,但各家有人去世或是遇到什么阴晦的东西缠身,他们都还是纸钱香烛的都送到那里。
记得初见之时,他衣袂翩翩,颜色皎皎,浑身上下都透着仙气,而非阴气。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是鬼。
可他无论透着仙气还是阴气,却独独不接地气。我虽然有他这么个师父,和无有也差不多少。
起初的几年,它常常一年半载不着面。现在虽来的频繁点,也得一月两月三四月,更甚至五月六月七八个月,方才得见那么一回。
他那些诸事烦扰,也不知是否敷衍与我。纵然敷衍,我又能奈他如何!
当年在送魂路一见。他貌似不经意路过,我则是天热贪凉,坐在了那茂盛的柳树上。
他抬头望我:“高处危险,小丫头可否下来说话?”
我滑下树身:“你到底是仙人还是鬼怪,左右都不像个人。”
他眉头一皱:“……”
我狐疑着道:
“你这般模样,不是仙人就是那传说里的狐狸精。”
他浅浅一笑:“那你可是怕我?”
我无奈撇目,心说他这模样还指望吓人,也忒自不量力。
我将他浑身上下细细打量,疑道:“看你这般的贵人,来我们这穷乡僻壤之地做什么?”
他也含笑而答:“来此归隐,也觅桃源。”
得他这么一笑一答,我一瞬间觉得,这柳下的清风更清,头顶的蓝天,也比平时干净透彻出了几个高天之外。
那时恰是我八岁的春天,他在我们村口修了篱院,名号“奂卿居士”。我见他精通文韬武略,人也似林下清风,山间明月,便觍着脸央其为师。
至此,我俩就成了师徒,却大多是有名无实,终年不得相见!
一片杏花飘到面前,我伸手去接,由着它落在指尖,不禁令我想起当年的篱院,那一树彤云。“师父,篱院的桃花为何常开不败?”
师父含笑:“这株桃花太过顽劣,自然不同寻常。”
师父从不玩笑。这句玩笑似的话从他口中说出,就好似真有这么回事。
杏花落如雨,杏花洁似雪,杏花纷飞中,我不经意瞥见了杏花树下的一方木几棋盘,瞬间就乱了方寸。
师父曾在桃花树下煎茶,师父曾在桃花树下下棋。这几株杏花何似篱院的桃花,花下都有一个清绝出尘的仙人?他可是要安居在此?
我越想越乱,心头乱绪,比这落花还要纷纷,他到底意欲何为?
我枯坐在木墩之上,实不知该何去何从,信不信他!那一袭青衣就又来到面前:“夕儿,随我吃饭去吧。”
他前面走,我后面跟着,就来到了师父所在的厅房。厅房内的食案上已摆了数道小菜。
最惹眼的,就当属那道鲜菇炖鸡,它可是元青拎回的那只?不是祭祀?那些香火又是做甚?
我心下狐疑,面上不露声色。师父泰然自若,元青也端正用餐,一顿饭下来,这些菜也甚合我的口味。
之后我们各归各处,各自歇息。在我临去前,师父又唤住了我。我站定看他,他浅淡回答:“你房内衣箱之中,有换洗衣物。”
我举目惊诧,他何以如此周全?难道早就知道我会来不成?
师父似乎明白我的狐疑,开口道:“我知你不愿屈居乡野,自然早有准备。”我复又追问:“师父到底是谁?你在南江做什么?又为何无人知晓?”
以师父之风采卓绝,必是有所来头,亦说他若是人,又岂会无人知晓?
以白玉楼在南江的举足轻重,江湖朝堂无所不通,他对师父身份又怎会闻所未闻?
师父无奈一叹,“我实为乡野庸人,无登大雅之堂。”
我将信将疑:“师父莫非就是白玉楼所问的——方外高人?
师父只道:“你以后自然会知。”
我再求离开此处,师父仍旧不准。我忿忿回房,以他的锦衣玉食,又岂会是真正的乡野庸人,当我傻子不成?连敷衍都这么随便!
晚食依旧到师父厅中,我匆匆用罢就回房休息。
今时今日,师父为篱府之主,我似为篱府之囚,不知何时终期!
这一夜,我辗转反侧。想着与师父的曾经相处,实不懂他今日的决绝相对。
这一夜,我梦到师父的旧日教导,君子之道,以及篱院那一树彤云,花开灼灼,花下之人更是俊美卓采。
再后来,杏花开遍,他在白日清风中走来。一身白衣胜雪,眼底的寒凉如冰,洞穿这些年本就不多的温暖岁月。
看不透,实在看不透,我要离开,远远的离开。
我慌乱的将他甩在身后,奔跑在纷飞若雪的杏花林中。再回头,他依旧白衣翩然,眸若寒星,冷若寒冰。
他就在那里,不言不动。而我,怎样都无法逃离。
我不由燃起深深的绝望,看到一个白衣女子,跪在桃花林间的青石路上,她面前有一个白衣清绝的仙人。
女子饮泣,仙人淡漠,冷的就像那高山之巅的雪莲。即清绝,且又无情。
桃花纷飞,仙人飘散。
一抹斜晖透过窗棂,一片花瓣飞过榻沿。天亮了,梦醒了,触手枕边是一片潮湿。
一夜太长,长得我来不及醒来。一梦太苦,苦得我不知流下了多少眼泪。
有人沐着晨风,踩上香阶,叩响了我的房门:“夕儿,先生有事找你。”
我抹了把眼泪,慌乱应声:“元青先回,我马上就去。”
我起身趿鞋,开起衣箱。看到是满箱的白,冰冷的白,刺目的白,和那梦中女子所穿一样的白。我不禁问了一声:“师父,为何如此?”
除却一室幽静,窗外清风过林,又吹来几片洁白的杏花,是再无它物。
这一缕凉风,立时也令我清醒不少。一梦而已,那桃花林的女子与我何干,那林中的仙人又与我何干。
更可况,他们皆似镜花水月,那远远一观,也看不真切。我这伤的哪门子心,又流的哪门子泪?
我惊笑回神,打开门便见两个木桶。桶中一汪清泉,几片闲花,萦绕着温暖的水雾,想必是元青所备,供我梳洗之用。
我欣欣然的将桶提进屋内,倾进洗沐的木桶之中。一番梳洗,铜镜妆匣是处处精致,新衣精致,屋内精致,独独我这个人不甚精致。
这些东西虽然贵重,又怎会是我一个乡野丫头的日常所用。
再顾镜中,唇红齿白,肤如凝脂,怎么也算得美人一个。本姑娘还是有些自知之明,又何须这些胭脂水粉,金钗花钿的装点门面。
就算它们再过华美,姑娘我不曾用,不会用,也是枉然。此时,我也惟有望洋兴叹,叹自己浪费了这一室贵重,何其可惜,又何其无奈。
不过,没有这环佩叮当,光华璀璨,姑娘我也落得一身轻松。
若是将它们带出去,不小心丢了,碎了,自己才真是后悔不及,痛到肝颤!钱啊,得藏着掖着,切不可显露与人前。
我穿廊过院,就来到了师父庭前。只见,一院杏花随风起,正是春和景盛时。
我欣然的进入庭堂,却立时惊得魂魄欲散,他要将我们都困在此地不成?
第9章 可愿修仙
我欣然的进入庭堂,却立时惊得魂魄欲散,他要将我们都困在此地不成?
这一见,颜大哥急切上前:“乘舟一切可好,可有受伤?”
林大娘温暖一笑:“丫头有师父照顾,自然是好。”
颜大哥局促道:“是啊,看她这身装束,也比之前好了太多。”
我强颜欢笑:“是啊!是啊!有师父在,我当然一切都好。”
实则,我心里是叫苦连天。你二位怎么可以只看外貌!又可知我现在没有自由,你们又是否会同我一样被困在此?但是,他母子二人全然未知,还真是愁死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