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昱厌停下,垂眼直勾勾看着殿春的手腕,“你这武器很独特啊。”
他伸出手,向殿春的手腕抓去,“不如借我玩玩?”
殿春躲开。
邢昱厌挑眉,“真小气。”说着,他收起了手,将殿春抓着自己衣领的手握住,“姑娘是专门来看我的吗?”
殿春将手抽出,一言不发。
邢昱厌又说,“小哑巴吗?”
殿春冷冷看了他一眼,推开了雅间的门。走廊外也没有女人的身影。女人很有可能是趁乱起来了。身后的邢昱厌还在笑,“就走了?”
殿春依旧不答,哐地一声将身后的房门关上。
房间阻隔了视线,邢昱厌脸上的笑容骤然落下,他的指尖在自己腰间挂着的长刀刀柄上缓慢地摩挲着。看着落在房门上的那道娇小的倩影的眼睛中划过了一抹杀气。
过了好久,他才又坐了下来,拉响铃铛,向小二要了一壶烈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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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春一把推开雅间的门,一进房间,她的双腿就是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赵敏惜走到她的面前,扶住殿春的手臂,担心地询问,“你没事吧。”
赵敏惜只感觉自己手下的衣服被汗水浸湿了,殿春的躯体似乎还在微微颤动。她抿紧唇,也开始不安起来。
殿春深吸了一口气,一开口,连声音都在发抖,“赶紧,我们赶紧离开这里。”
赵敏惜来不及多问,就被殿春拉着离开了酒楼。
在走出酒楼的时候,殿春飞快地朝邢昱厌的那个房间看了一眼。那一眼,她看见了那个如同鬼魅的男人,男人笑着向她举杯。
殿春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他被称为阎王了。
她能活着离开这里,纯粹是因为他手下留情。
第57章
殿春跌跌撞撞回到了太子府。
远远地, 她看见花间苑亮着暖灯,廊下有一个长身玉立的人。那人听见脚步声, 转过头来, 细长阴郁的眼睛, 是姬刈。
也只能是姬刈,尽管殿春知道, 但还是隐隐失落。
姬刈大步向殿春走来, 手指摸上了殿春的脸颊,随后他皱起眉,“怎么这般冷?”
殿春说, “风吹的。”
她垂眼, 眉心忽然一皱。在不明朗的光线下,姬刈的腰上拴着一个陌生的香囊。
殿春的脑海中响起了邢昱厌和那个不知名女人的对话“宫中”“香囊”“成功”。那零散的话语碎片在这一刻串连在了一起, 殿春猜测那句话大概是:在宫中将香囊送给了姬刈,并且成功了。
于是她一把抓下了香囊,问姬刈,“这是谁给你的?”
姬刈见殿春的神色有些凝重,也不自觉沉下了声音, “我母后。她见我这几日黑眼圈很重,把这个香囊给我, 说是可以安神助眠。”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才继续问道,“有什么不妥吗?”
殿春抬眼, 对上了姬刈的眼睛。姬刈眼中有怀疑,有不满,但都是对着她的。殿春的心凉了一半,但是也知道这件事说不清楚。她没有证据,同样也不认为王后会谋害自己的亲生儿子,甚至连这个消息的来源都讲不清楚。
——不能说。
殿春扯出一个笑容,“没有。”
她抬起脚步,准备从姬刈身边离开,结果被姬刈一把拉住。他问她,“你去哪里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殿春停下,回答,“和赵敏惜一起逛了会儿街。”
手腕上的力道加重,殿春倒吸了一口凉气,不解地看着姬刈。姬刈的眼睛情绪涌动,脸色愈发阴沉,“不止吧。你还见了邢昱厌。”
你怎么知道?殿春刚想问这个问题,很快就明白了过来。恐怕自己身边被放了暗卫,在保护自己的同时,也将自己的一举一动报给了姬刈。
殿春嘴唇动了动,最后将自己听到的事情告诉了姬刈。
听完之后,姬刈将香囊取下,“明天我去问问母后。”他抱住殿春,眼中的阴郁消失不见,声音温柔,“刚刚错怪你了。”
他的怀抱温暖,但是殿春却觉得四肢冰凉。姬刈多疑,不愿相信她。又或者……她身上有姬刈必须提防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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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似乎很快就明了。第二日姬刈从宫中回来,周身带着寒气,嘴唇紧紧抿成一线,面部表情因为愤怒而僵硬。
殿春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姬刈,她被吓了一跳,犹豫了一下,迎了上去。她轻声询问,“怎么样?”
姬刈将身上的外袍脱下,递到了殿春的手中,扯着嘴角冷笑了一下,“问过母后了,香囊的配方是从影夫人那里拿到的,其中一味香料因为不常见,直接是影夫人提供的。”
“离开王宫之后我找人看过了,看不出什么问题。”
殿春脑海中飞快闪过了一个猜测,她睁大了眼睛,看向了姬刈,“我能和你一起进宫吗?”
“为什么?”
殿春的目光坚定,“我想要证实一个猜测。”
姬刈磨不过殿春,当天晚上就换上了夜行衣,带着殿春一起进入了王宫。夜幕下的王宫寂静无声,宫殿影影幢幢仿若鬼影。躲着宫中的侍卫,一路从墙角行进到王宫深处,终于看见了位于王宫中央的君王寝宫。
自从君王昏迷不醒之后,这座巍峨的宫殿就一只点着灯,门口守着一层宫人,一层侍卫,后妃会在君王身边轮班侍疾。姬刈从后面绕了过去,一手砍在了其中一位宫人的后颈上。宫人双眼骤然圆睁,身子软软倒了下去。姬刈将他勾住,缓缓放在了地上。
回头一看,殿春也跟他一样解决了一个侍卫。姬刈的心里不由自主地升起了一股自豪之情,他低声说,“你比以前更厉害了。”
殿春笑了,“还行。”
说着,她推开了那扇房门。房门打开,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吱呀,两人的心都不由自主地揪了起来。
来之前,殿春说过自己的猜测:很有可能,君王的寝宫里也有类似的东西。因为查不出来毒性,所以能让君王莫名其妙地晕倒。
听殿春说这样的话的时候,姬刈想起了自己前一段时间父王的状态,心中也犹疑了起来。这就是最后使他答应了殿春的大胆举措的原因。
君王的寝宫之中空空荡荡,瑟瑟秋风从门口灌进来,将暖炉蒸腾而起的那些热气吹散了。那个穿着明黄色衣服的男人躺在床上,紧闭着双眼,一动不动,只有他的胸脯在微微起伏着。
姬刈关上房门,缓步走到了床边,蹲下了身子。他握住了自己父亲的手,五指慢慢收紧。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顶天立地的男人的身子就变得佝偻了,他的眼角布满了皱纹,被眼皮遮盖的那双眼睛也浑浊不堪。
他的目光慢慢在殿中移动,最后落在了一鼎香炉上。殿春明白他的意思,走过去,将香炉打开。在点燃的香料中赫然有一抹绛紫色,同香囊中的颜色一模一样。
姬刈的目光一寸寸冷了下去,杀意在他的心头弥漫。
就在这时,房门传来了咔哒一声轻响。在看见了门口倒下的两个人之后还能好不防备地开门,绝对不是一般人。姬刈拉着殿春藏在了帷幔之后,层层叠得厚重的帷幔将两个人的身影紧密地拢住。殿春深吸一口气,发觉这方独立的空间中充斥着姬刈身上的龙涎香,还有那抹勾人的龙气。
殿中响起了脚步声,一下一下,轻巧又稳定。脚步声忽然停了下来,一道清冷的女声响起,“什么人?再不出来本宫就叫侍卫了。”
殿春的心里咯噔一下,立马扯了一下姬刈的衣袖,仰着脸用口型告诉姬刈:就是酒楼听见的那个声音。
姬刈的脸色阴沉似水,他细长的眼睛眯起,手摸上了腰间的刀柄。
脚步声逐渐近了。
帷幔轻轻被人拨动了起来。
忽然,一道光猛地射进来。同时,寒光一闪,姬刈拔剑出鞘。噗地一声,剑尖入肉,铁锈味的鲜血四下飞溅。
下一刻,姬刈的双眼睁大。
他紧握着剑柄,剑直直叉在君王的胸口。晕迷中的君王猛地抽搐一下,嘴角溢出了鲜血。在君王身后,影夫人淡淡微笑着。她松开扶住君王的手,君王顺着她迤逦的华裙滑下去,一道又宽的血痕将她墨绿色的裙子染成了深褐色。
她后退一步,沉静地看着姬刈,忽然她敛起了笑容,高喊一声,“来人呀——”声音又尖又高,颤抖着,像是悲鸣。姬刈还看见了她眼角滑落的一颗颗泪珠,那颗晶莹剔透纯洁如许的泪珠分外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