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之前歧离渊给栖桐算了一卦,算完之后歧离渊将卦签收入掌心,五指稍稍一用力就将木签碎成了粉末。
歧离渊松开手,木屑被风瞬间卷到了地上,他的目光看向北方的天际,过了许久,才喃喃了一句,“大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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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下午的时候,赵敏惜敲响了国师府的大门。殿春那时候正坐在廊下打坐,头顶上的风铃被卷的哗啦啦响。听见拍门的声音,她立马睁开眼睛,拍拍衣摆,站了起来。
一打开门,殿春就看见了一双核桃般的眼睛。赵敏惜一下子扑了进来,一开口声音都是哑的,“你师兄怎么样了?”
殿春扶住她,“你是想要退亲吗?”她理解地点点头,“这事情的确是他的不对,不过他之前并不知道他和你的婚约,要是知晓,大约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赵敏惜摆手,“我不是来退亲的。昨天和父亲母亲商量了一个晚上,我父母本来想将这门亲事退掉,但我不愿意。这次来就想问问,他到底如何打算。”说完,她的眼中升起期冀,似乎希望殿春能破格带她去和栖桐谈一谈。
殿春有些为难,她看着赵敏惜发红的眼眶,根本不敢将栖桐的原话转述给她,只能说,“他大清早就出发去边关了,他会入军。”
赵敏惜眼中的光暗了下去,她定定看着殿春,半晌后才找回来自己的声音,“那麻烦你告诉他,我不会等他归来的。”
殿春有些不忍,“……何必?”
赵敏惜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微微一笑,眼中是殿春从未见过的柔情,“本来我对嫁给什么人并无多大所谓。只是那日在马场见到了栖桐,忽然觉得他就是我心底最希望的夫君的模样。再看别的人,都觉得不好了。”
她冲殿春笑了笑,语气稍微轻快了点,“说不定你以后也会遇到这种人。”
殿春呐呐不言,什么劝赵敏惜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她只好抱了赵敏惜一下,“我会帮你好好监督我师兄的。”
赵敏惜点头,诚恳地说,“谢谢你啊。”
送走赵敏惜之后,殿春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苦恼了起来。离开的时候栖桐小心翼翼护着凝雪,显然对那个小宫女很是上心。也不知道赵敏惜的等待到底会不会有好结果。
第47章
月色微凉, 悠悠洒在一扇打开了窗的窗台上。歧离渊仅着单衣,披发坐在窗边, 面前摆着一盘棋。
棋盘上的棋子是通透的冰蓝色水晶, 里头晕着一汪月华。璀璨的冷光落在棋盘之上, 光片琐碎而锋利。
歧离渊静静看着棋盘,手中执一棋子。他浅茶色的眼睛中颜色变换不停, 忽然, 他一手挥落棋盘。棋子如同水滴,却不如水滴随和,落地之后又纷纷弹起, 一时之间叮叮咚咚的声音不断。
歧离渊的手扶住桌面, 白皙的手背上青筋报起,他面上没有多少激动神色, 只是那双眼睛,已经暗的不像话了。
要是殿春在这里,估计会被这一幕吓一跳。
在歧离渊的手边,放着一张圣旨。圣旨上明晃晃写着“择殿春为太子侧妃”八字。
栖桐前脚被撤走伴读之位,殿春后脚被选为侧妃。
一边驱逐他座下首徒栖桐, 一边拿捏他最喜爱的殿春,王上扯着两条线, 不过是想牵制他。王上对太子一片慈父之心,也不知道太子会不会领情。
平复了半天心情,歧离渊起身,推开了房门。望着一庭院的幢幢树影, 恍惚发现今夜还是一个好天气。清夜无尘,银月如勾。
也不知道是怎么鬼使神差地走到了殿春的房间门口,小心翼翼将雕花木门推开,几乎没有发出一点声响。他看见在乳白如一层薄雾的白纱帷帐之中,躺着一个小小的身影。殿春呼吸平稳,嘴角不自觉地弯起,大约是梦到了什么好东西。
歧离渊看着,也不自觉弯起了嘴角,浅茶色的眼中却划过一抹落寞。
圣旨不会更改,歧离渊不会请求更改。一是因为君主心意已决,再多努力不会是增加君王防备,第二个原因只有歧离渊自己知道。
不过在此之前,歧离渊还是入宫一趟,请求更改了殿春入太子府的时间。他不像与太子妃韩袭同入,而是另择一日,原因是:夜观天象,正北方恐有大乱。此行无期,他身边又再无帮手,殿春必须同行。
坐在御座之上的君王缓缓转动着自己大拇指上的玉扳指,神色不明地看着站在下首的那个一身白衣如谪仙般的男人。歧离渊的目光平静,任其打量。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君主点了头,“可。”
歧离渊谢过,离开大殿的时候没有一丝轻松。
此行的目的地是北方的一个早就被旱灾摧毁的村落。在许多年前,天降大火。天火将田野中的作物烧尽。至此之后,流尽村落的那条小溪干涸,农民再也种不出作物。时间一久,村落中的人就散的差不多了,没有门路离开的,便因为那场奇怪的旱灾活活渴死饿死在家中。
不论春夏秋冬,那个村子都处于近四五十度的高温之中,空气都被土地的热度蒸腾的扭曲了。原本死去的人们身体内的水分被蒸发,变成了一具具皮包骨头的干尸。
于是外面的人管这个死村叫做天火村。
近来不知道什么原因,附近村落发现天火村中出现了人迹。也有不少路过之人看见有穿着一身全黑斗篷的人在里面活动。这些奇怪的现象被报给当地官府,又由使者一路快马加鞭,送至都城。
小小一个村落的事情能引起中央的关注,只是因为它的地理位置过于特殊。天火村离边关曲箐城太近了。在荒废之前,它是通向曲箐城最近的一条道路。
花了三两天的路程,殿春和歧离渊才来到火村附近。骑在马上,极目远眺,才发现落脚的地方方圆百里没有人家。明明离火村还有一段距离,空气中的热度还是让人感觉到一阵阵的燥热。风很干,夹着硬硬的沙砾,狠狠打在脸上。
殿春伸手抹下额头上的汗珠,颇为心疼地打量了几眼手背上那些被牺牲了的原本属于自己身体的水分,忍不住问歧离渊,“师父,你不热吗?”
一路上,她身上的衣装越来越薄,但是歧离渊还穿着那件毛茸茸的狐裘,一次都没有脱下来过。
歧离渊白玉般的面庞上没有一滴汗珠,他浅笑着回答,“我畏寒。”
殿春依旧奇怪,畏寒的人不少,但是如歧离渊这般畏寒的人恐怕这世界上不会有第二个。她驱使座下的马慢慢靠近歧离渊,在歧离渊疑惑的目光中一把握住了歧离渊袖下的手。
歧离渊的面色剧变,甚至忘记掩饰自己眼底飞快划过的那抹尴尬和惊恐。他立马从将自己的手从殿春的手心中抽出,后退两步,捂紧了披在身上的狐裘,抿唇一声不吭。
殿春的面色也不怎么好看,手还愣愣举在半空之中。隐隐的透骨的冰冷触感似乎还残留在她的指尖,那样的冷,冻得她都一个激灵。
可是她记得歧离渊以前不是这样的啊。歧离渊的体温一直不高殿春清楚,但是那种微凉的温绝对和现在这种和冰块一样的刺骨寒意不一样。
可是看着歧离渊白得几乎透明的皮肤和极浅的春色,殿春又会荒唐地觉得:或许他一直都是这样的冷。
殿春忍不住问歧离渊,“什么时候开始的?”
歧离渊沉默地往前走,不愿意回答。
殿春又上前紧紧抓住了歧离渊的手腕,瞬间,刺骨的寒意透过她的皮肤一寸寸冰冷着她的血液,短短片刻,她唇色就开始发紫。
歧离渊皱眉,很不赞同地看着殿春,“放手。”
殿春摇头,执拗地看着歧离渊,“不松,除非你回答我。”
歧离渊狠狠一甩手,厉声道,“松开!”
殿春险些被他带下马背,即便如此她还是紧紧握着他的手腕不愿意松开。歧离渊只看见,那张原本红润的小脸变得苍白,牙齿也被冻得打起了哆嗦。
歧离渊心软了,张了张嘴,呵斥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了。他翻手握住了殿春的手,沉默地看着殿春。一股股暖意从他的手心释放而出,很快,殿春的脸色就恢复了正常。
殿春又感受到了那种熟悉的暖意。
她震惊地睁大了眼睛,“是真气吗?”
歧离渊点点头,“每次抱你都先用真气暖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