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葬么?她又不会死在里头。
此时,朝妃和武文帝已提起十年前的事争执不休,紫九施施然双膝着地,跪下磕头,说了一句:“我愿陪葬。”
众人哗然。
不知情的人惊的是她能言,熟悉的人叹的是她下此决定。
紫九说完,向朝妃娘娘郑重磕了个头。都说若受仙者福泽,便可长命百岁。她曾卜卦,朝妃一生平顺,竟不知,是自己有感而发的赠予。
这一跪,就决定了她的将来都与大越无关。就让这些人都以为她死了吧,这样,她离开之时也会干脆,免得伤怀。
看了一眼清儿雅儿,她们泪眼婆娑直摇头,想的必是要她收回刚刚的话。
紫九朝她们微微一笑,人仙殊途,她和“李瑞选”的缘尽了,和她们的也该断了。
“带我走吧!”她对那两个将军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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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九本以为自己会被押往灵堂,但她不知以丫头身份陪葬根本无需什么礼节,直接押往安葬八郡王的墓穴即可。不过武文帝看在她曾深得“李瑞选”喜爱,还是遣了马匹送到皇陵等候。
而李瑞选的灵柩还要等行过一些皇室礼制之后方能运来。
紫九呆在马车上,觉得干等着无聊,掀帘看向外头。
本以为皇陵是阴深恐怖的地方,不料这里敞亮广阔,单是三道十米高拱门前的广场就足以放下几百辆马车,且都铺着平滑的石头,堪堪比皇宫内院还要宽广。
身为皇亲还是颇受礼遇的。
紫九想起萧谷风曾说过,身受俸禄,便要习惯一些钳制。卓不羁也曾说“李瑞选”有一些迫不得已,岂止他根本就不是这俗世之人,会有何忧!
思及“李瑞选”,她总是莫名难受,便抬眼看看别的。只见广场正中的祭坛上摆满了供奉的果食,十几个身着黄色道服的法师正等候着。
烈日下他们大汗淋漓,脸色却那般肃穆。
“李瑞选”为李瑞选做的事,让许多人为其祈福,想来李瑞选再度投生,必定不会像这世早早受苦了。
紫九低下头,怎么看到什么都会想到那个人?或许她不该再将他想成“李瑞选”,日后若是想起他,就唤他是李子越吧!
他本不是李瑞选,故而这“子越”并非李瑞选的字,如今想来他是早有暗示。
子越子越……那,是什么意思呢?
紫九陷入沉思,没有察觉有人靠了过来,是以来人说话时,她吓了一跳,身子不由往后一退。
“对不住。”
紫九看清来人的面庞,顿时平静了。原来是“李瑞选”——不,李子越那个哥哥啊!不过,他道什么歉?
太子李瑞韬垂下头,苦笑一声:“我求了父皇,他不听我的。八弟曾救过我挚爱之人,我却救不了你……”
原来是因此事!
紫九闻言欣慰地笑了,李子越,你做人也不算太差吧!
她想告诉太子她并不怕陪葬这事,但又不能细说,想想还是什么都不要说为好。
应是这样的场合太子也不便久留便匆匆走了。
紫九只能继续无聊等着,期间她迷迷糊糊了好一会,直到听见这几日来在耳边乃至脑海不停盘旋的哀乐,她才猛然惊醒。
再度撩帘,她这才知道李瑞选出殡声势浩荡不比“李瑞选”统帅之时逊色,送葬的队伍太大,应有上千人,一看过去都是白晃晃的一片,分不清有谁。
而灵柩就放在广场正中,还是能一眼瞧见。
她闭上眼,叹息,也不知道她还有缘见一见在奈何桥旁的那个男子不。
没有人与她说要等到何时,那些道士在祭坛上跑来跑去,又转来转去地念念有词,她真是听得烦躁,肚子又饿。
但她能说什么?一个要陪葬了的人有什么资格问吃的——只能捂着肚子忍着。
约莫过了三刻钟,马车缓缓动了起来。紫九细瞧,外面已经没看到灵柩和那些道士。没多久,马车停了下来,外面那将军的态度比先前好上一点,道:“浅小姐,请下车吧!”
紫九提提裙摆,微低着头,缓缓下了马车,在那人的带领下往前走。他们两旁是雕琢的巨石,约莫走了四五十步,面前一道石门,那人按了旁边的机关便开了。
紫九随他往下走,一阶又一阶往下,约莫二十来阶就没有亮光,只有那人手里的火把晃荡着。过了一会会,耳边传来一阵低低的梵音,带有响锣的声音。
他们继续往下走了好长一段台阶,紫九才看到这地底挖出来偌大的地方,恐怕有两个院子大,而那么大的地方,除了壁上挂着两盏宫灯,只有正中用石头堆砌的、恰好能放置灵柩的地方。
别的什么都没有。
第一百零四章 永生花开了
紫九不知道,陪葬需要做什么。但居高临下看着这间“院子”,尽管现在还有那些道士与皇亲在,到底还是有些瘆人。
那些道士嘴里念着往生的法咒。
紫九细细听了一下,到底是为皇家做事,他们倒没有乱来。只不过,李瑞选身受仙泽,根本无需超度便可投生且后一世平顺无忧啊!
紫九这么想着,已经随那引路的将军走到了那群送殡之人的一旁。她低着头,揣度等下会被怎样处置,而她该如何不那么堂而皇之在众人面前消失,该用那种术法最不会惊世骇俗?
她径自低头思量许久才下定决心:就用最简单的移花接木好了,不用什么仙力,也不损耗元气,哪怕他们是要用刀用剑或别的,肉身都会跟着受伤致死,不露丝毫破绽。
只是……
只是动了仙力之后,她的元神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底得呆上一日一夜,那……她环绕四周一圈,到底有些可怖。
但愿他们能留些祭食在这里面,这样她醒来之后还能先不愁吃喝!
殊不知,她沉吟之际有个人一直盯着她,神情凝重。
凡间丧事也太麻烦了,那些道士歇了之后,有几个皇室子弟去跪拜,又有几个官员跪拜叩首,之后才在灵柩贴上一张黄符,而那些跪拜的人陆续从来时的台阶离开,道士们走在最后。
紫九正疑惑不解呢,这些人怎么都没对她做什么就走了?不是让她陪葬呢,自己都做好一切准备了,然而他们是不是忘了啊?
咦,身边那个脾气不好的将军也出去了?
这时,一个穿着道服的人走到了她跟前。
紫九没留意,当他是正离开的道士里头的一个。直到他唤她: “施主。”
紫九抬眸,顿觉眼前的人有点眼熟。
他是谁?
他又说:“永生花开了。”
紫九茫然。
永生花是何物?开了又如何?
前面走远的道士催促她眼前的人:“普慈,快些走,皇陵之门要关了!”
普慈朝紫九微微一笑,行了个礼:“小姐万福!”
他离开了。
紫九的目光随着他的背影而去,普慈?原来是信德寺那个典座。
想起来她去偷吃东西,这个人好是善心,不曾指责,反倒让火头僧不许训斥。那是去年的事了吧?
原来,认识李子越居然一年多了,甚至……可能更久吧……
紫九微微叹息一声。连接墓穴的两条台阶上的石门同时关闭,光线一下子没了,这里头又无风,宫灯下自己的影子都特别诡异。
原来,那些人并不打算对她做什么。
紫九转头看看,哪有留下什么吃的,供桌上摆的一堆金银珠宝和阴间银票。
她摇头,那些道士修为还不够,不算太通晓阴阳——这些银票都没有烧掉,李瑞选哪里收得到?
她扬起手,指尖却未起火。她想应是弄错了咒,瞥见还有一根火折子,便拾起来,点了火,席地而坐烧起那些银票来。
杀生乃业障,不给吃不给喝,活活饿死……那些人可能觉得这样显得仁慈一些吧!
人心啊,果真越品越可怖……
普慈呢?他是不是也跟那些道士一样的?
烧完了那一堆银票,紫九总算觉得这个墓穴暖和了一些。虽然她内心无恐惧,对着这黑漆漆的地方也无甚好感,倘若不是怕那些人去而复返发现她不见了引起恐慌,现下就该走了。
她拍拍双膝,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灵柩,心中念道:李瑞选啊,你真是福气,今生受苦了,来世投生到没有复杂人情世故的人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