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河回声(12)

作者:施特海曼 阅读记录 TXT下载

“就我以前不是住在我姑家嘛,” 华礼舔了舔下唇,好像短短一句话就耗干了他身体里的所有水分,“那个表弟18岁生日宴。” 顿了顿,又蹦出一句,“明天。”

还没等刘溪说什么,华礼又像怕别人误会他似的,赶紧补充道,“本来我说不回去,我姑非要我去......”

“去吧,” 刘溪表情认真的看着华礼,“一辈子就一次18岁生日,你该去看看。”

整个工作室,只有刘溪是华礼以前的同学里,几乎算得上唯一知道他家大概情况的。他跟华礼相处时间多,同时心里也明白,华礼对这些事压根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不在意。

其实华礼打心眼里也感谢小嬢嬢一家,虽说华礼从没在人前表达过,但刘溪认识他这么久了,很多东西不需要说也看得明白。

于是就有了当时零下十几度的天气里,华礼在小嬢嬢家附近的露天公园里哆哆嗦嗦的瞎逛。

要是现在就这么回去有点丢人的。

华礼在心里这么想。

但是任华礼再抗冻,也没法在这么冷的天气中站在雪地里几个小时,于是愣逛了一会儿后,华礼咬咬牙还是选择回去。

进屋之后一群大小伙子就绕着华礼问生日宴怎么样,见到表弟没有。总之是能想到什么就问什么,虽然其他人不太了解华礼的情况,但也知道华礼其实好多年没回家见见所谓的家人了。

华礼耳尖手指都冻得通红,被轮番攻过来的发问打的晕晕乎乎,只能随口胡诌着回答了。手机刘溪坐在一群人后面,没有围上来问。

那天沈季的生日就这么草草的算是结束了,这一晚沈母自从知道自己儿子给华礼定生日后,面上表情就一直很微妙,奈何华礼似乎只是单纯讲事实,并没有要干什么样子,沈母也没办法再说别的。

晚上躺在床上,华礼脑子里像是有闹钟家族在开会,过去的事刚发生的事都在嗡嗡作响,争抢着想要夺走华礼的全部思维能力。

“小花,” 沈季好像也有些睡不着的样子,玩着华礼的头发丝,在自己的手指上缠缠绕绕又放开,“这次是你第一次看人过生日吗?”

柔柔的声音在漆黑的房间里响起,像是有人在用软软的棉花和温暖的水流,给华礼的耳朵来一场清洗和按摩。

这个问题问的华礼其实有点想笑。他不太能理解沈季的小脑瓜每天都在研究什么,“没有生日”等于“也没参加过别人的生日”这种神奇逻辑又是怎么产生的。

华礼平摊在沈季身边,听着沈季玩弄自己头发时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响声,脑子里突然出现了自己站在窗外看着两年间成长了许多的小表弟,以及小嬢嬢招待亲朋的画面。

华礼抿抿嘴唇,开口道

“对,是第一次。” 他没什么表情的说,“在你这儿用掉我太多第一次了。”

第16章 小李归乡

人们总是有很多第一次情结。

好像这些第一次也很容易给人留下很深刻的印象。比如第一次吃到的什么东西,第一次见到谁,再或者初恋,乃至初夜。

自觉从来没有这些奇怪毛病的华礼,最近好像也变得矫情起来了。他不知道原因,就是觉得从前不会太注意的一些东西他变得很敏感,事后还要在心里不断琢磨。

甚至包括以前沈季总是把做好的第一块青团给自己,两根细长的手指捏着沈母包在青团外滑溜溜的纸,转过身来笑眯眯的看着华礼。而上次沈季竟然把青团喂给了来家里送东西的王婶家小儿子。

尽管他只有十岁。

“你怎么给他了?” 华礼两个胳膊上的袖子挽起来,满手还带着面粉就跑到沈季身边去问。

“啊,” 沈季眨巴眨巴眼睛,“妈妈说要把好东西留给客人。”

合着之前是因为把我当客人了?

华礼心里不满,但在小孩子面前又不知道怎么跟与半个小孩儿无异的沈季表达,只能凑到沈季旁边小声哼哼唧唧,“你以前都给我了。”

“好,” 沈季回身又拎起了一个软糯糯的青团,把手凑到华礼跟前,表情明朗的,“给!”

“你把第一个给他了。” 华礼也不接过来,就这么梗着脖子,样子看起来更像是在无理取闹的女朋友了。

“有区别嘛,” 沈季歪歪脑袋,“妈妈说他是客人。”

华礼不饶人的追着,“那我呢?”

“嗯,” 沈季好像被问的哽住了一下,而后耳朵红红的小声道,“你是我媳妇呀……”

就像白河镇的天气一样多变,华礼又开心起来了。

给沈季过完生日的第二天,华礼一大早就跑去了李书记那里。

这在白河镇其实算是个很清闲的活儿,也多亏了华礼这女装本领加上沈家媳妇的身份,要是作为男人活在白河镇,他一定要被说是白条鸡一个了。

尽管华礼本身其实并不是一个不能吃苦的人。

“这些是从城里捎回来的,按照名字分类就行,然后快中午时可能会有人来求你帮忙写信什么的,” 李书记推推并没在下滑的眼镜,目光锐利,“你能写吗?”

“哼,” 华礼没忍住笑了一下,尽管他知道这有点不礼貌,但是李书记的蔑视都快要写在他两个假惺惺的眼珠子上了,“怎么不能?”

华礼某些程度上是个挺奇怪的人。

记忆里上学时很多男孩子的字都写的很拧巴,让人看了很难不怀疑是在写作业时被人用电击了。

但那时的华礼就写了一手的好字。不说学习有多好,但每次班级有活动,班级黑板上的大字都是班主任指定华礼来写的。刘溪总吐槽说华礼是把精力放在了没用的地方,华礼回怼刘溪是写不出好看的字在酸自己。

老师也曾半惋惜半玩笑的,说单看华礼的字一定要以为是哪位安静的高材生了。

来找替写信的镇民比华礼想象中要多,确切地说是,不识字的人比华礼想象中的多。

好像白河镇大部分的年长镇民,都只是扫盲班出身的文化水平,勉强会写并认得家里人的名字和自己的名字而已,似乎再多一个字都认不出来了。

在有人找来之前,李书记拿出一张废纸的背面让华礼先写给他看看。华礼基本没写过信,念书时的记忆又实在久远了,不太清楚具体的格式就凭记忆提笔去写了。

“这里不能顶头写。”

华礼的眼前猝不及防出现了一只肤色偏黑,些许苍老但劲瘦的手。李书记指着华礼刚写好的一个字,一边说话把身子附了下来。

另一个人的味道开始突破安全距离,举着大旗和长矛浩浩荡荡的进犯华礼的嗅觉。李书记身上只是一些常年与书卷笔墨打交道的老书味儿,其实不能算在难闻的范畴内,但华礼只觉得不舒服。

这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但还未等华礼再多感受一下自己心里的感觉,他就感觉自己的手被握住了。

李书记的手不算小,但奈何他面前的“沈家媳妇”其实也是个生理健康的成年男人。连同那只钢笔一起,李书记勉强的包住华礼的手带着他写字。

这种情景好像在初认字阶段也总是发生,是各位启蒙老师和语文老师最爱用的方法。

但好像不一样,有什么地方不一样。华礼说不上来,肯定是不一样的,华礼觉得很反感,有点不舒服。

难道因为李书记是男人吗?

不是。华礼在心里反驳自己,沈季也是男人,自己天天跟他同床共枕也从没有过这种不舒服的感觉。他直觉李书记的动作似乎介于教导和骚扰的中介线上,这种容易让人模糊界限,糊里糊涂就范的线上。

这件事也同时提醒了华礼来思考另一件事。

同样是男人,自己为什么对于沈季的亲密行为不会产生反感的心情。很多事,华礼在沈季面前貌似渐渐放低了自己的底线。

我是不是跟他有些太亲近了?

华礼突然在心里这么想。

当天工作结束后李书记按天给华礼结了工钱,华礼虽然心里不舒服但面上也没有多说什么。一方面是觉得自己作为一个大男人,又不是真的小女孩,被摸摸手也死不了;另一方面,他还得靠跟李书记搞好关系,才能找他儿子。

“小花!”

华礼回家时,沈季正蹲在那颗大海棠树下,拿着一根小木棍在地上戳戳抠抠。远远看见华礼的身影,沈季就举起空闲的一只手朝他疯狂挥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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