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说话,和晁昱四眼相视了两秒后,低头拿着另一张去剪。没想到晴朗一把抢过晁昱手中的照片,说:“暖儿不同意。”我回头的瞬间,晁昱夺走了我手中的另外一张,说:“我想要就一定得要!”然后绕开晴朗,跑出照相馆的门,在窗户外得意洋洋的把照片装进上衣内侧的兜,跟我们挥手再见。
晴朗嘴上嘟囔着:“孙子!平常的正人君子是装的啊!”
我红着脸不敢有表情,也没敢去看晴晴,走到晴朗跟前,试图拿过那张照片去剪,但是晴朗也把照片装进了上衣内侧兜,也说:“我想要也一定得要!”
我一下不知所措了,因为晁昱的行为让我极其脸红心跳,大脑停止转动,我不知道怎么接眼前的一幕。我想转头向晴晴发出求助的眼神,但是我转身的瞬间看见了晴晴一个人离开的背影。
我放弃了那张照片,要拿走就拿走吧,反正我本身并不觉得毕业给同学送照片是必要的,既然没有了就不送了。
晴晴离开后我没有追上去,在中考的压力之下,我们没有心思去刨根问底的打探彼此是不是喜欢同一个男孩。
人来人往,喧闹嘈杂的照相馆淹没了我的尴尬,我找不到可以坐的空间,索性就原地站了一会儿,等待晴晴走远。晴朗也没有说话,我真的特别想睡一觉,每次遇到难处,我就想立刻倒头睡一觉,什么都不想不做,把身体交给大地撑着。
走出照相馆后,晴朗说陪我去河堤走走。已经是夏天的感觉了,在太阳底下是穿不住外套的,我们都把外套脱了抱在怀里。
河水已经不像从前那么湍急,因为工程建设的关系,河水在渐渐干涸,水势小的地方,几乎是条小溪的模样。河堤的作用已经是大家乘凉吹风休闲的地方了,而不是挡住夏天总是会爆发的洪水,现在的河水即便是在雨季有洪水的时候也只是之前正常水流湍急的模样了。
小时候每年夏天,因为爆发的洪水会推来河炭,我们镇子在A市下旬,镇子的人们都会装备十足的全家出动去捞炭。村子里有几个青年儿子的人家的劳动力是会引起其他人家羡慕甚至有些嫉妒的,他们晚上都是搭帐篷在河滩休息一会,然后就冲向那带有宝藏的洪水里,他们捞出来的炭堆在河滩累出比普通人家高出两三倍的小山,那样的喜悦和骄傲不比秋收时候消减几分。
孩子们当然就是更加撒野欢乐了,我们会躲在安全地带,玩泥巴,跳泥坑。最开心的时候就是固定在一个地方蹦蹦跳跳的,直到把地下的水踩的溢上来,我们会比赛谁踩的泥坑最大。每年总有大人疏忽没有看好孩子,孩子被洪水推走的事情发生,不过我小时候我们镇子上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只是听大人们说隔壁村的谁谁谁家把孩子推走了,后来在更下游的地方打捞到。
我思绪万千的回忆着,回忆着我们仨无忧无虑的有些放肆的童年之乐。我看着一路沉默的晴朗,说:“哥,如果河水一直这么小,我和晴晴小时候就不至于自己过河的时候,差点被推走了吧!”
从小到大,我和晴晴都保持一个习惯,就是心情愉快的时候,一口一个“晴朗、晴朗”的喊着,生气的时候就是“安晴朗、安晴朗”的吼着,委屈难过的时候就是哥哥的小棉袄, “哥,哥哥”的嘟囔着。
晴朗捏了捏我的鼻子,笑说:“还说呢,那次不是那个路过的爷爷,你俩真的完蛋了,奶奶听说后吓哭了,后来跟我妈一起拿了好多东西去谢人家。”
我痴痴的笑。
晴朗真的特别惯着我和晴晴,他喜欢捏我的鼻子,因为我的鼻子不够挺。他喜欢两只手一前一后的掐着晴晴的脖子,让晴晴投降。
“哥,未来的我们会变成什么样子啊?”
晴朗看了我一眼,风吹过来的时候,他条件反射的眯着眼睛,问我:“你喜欢晁昱,是吗?”
我低下头没说话。
晴朗知道不否认就是承认了。
晴朗追问:“什么时候开始?”
我尽量平静地说:“去年晴晴和吴浩好了以后,我和晁昱接触的多了,就慢慢喜欢了吧。”
晴朗说:“说不定更早呢,只是之前你顾忌晴晴,刻意掩藏了呢?”
我摇摇头说:“不知道了。晁昱一直是个干干净净、闪闪发光的男孩,像我这样的人本不应该喜欢他。”
晴朗摸摸我的头发,问道:“傻丫头,你可值得最好的!”
我苦涩地笑笑。
晴朗接着说:“暖儿,你长大了!”
我看着晴朗的时候,也发觉长大发生在我们身边,晴朗已经是一米七多点的个头了,褪去了稚嫩,他的声带也确实已经不是当初小男孩的柔嫩了,喉结也明显的一鼓一鼓,甚至看到了胡须的颜色也变深了,他脸上弱弱的婴儿肥也一点都不见了,多了几分少年的英气。
童年那些嬉嬉闹闹的日子太长了,长的我急着盼它过去,长的我习惯了那样的日子,长大后那些面目全非的日子让我措手不及,我害怕,害怕没有一点点踏实感的长大。我到现在依然清楚记得那天,轻柔的风温暖的抚触着我们波澜的心,仿佛在轻轻劝说我们慢慢长大,再慢一点。
大概晴朗看出我眼里的慌张,用手轻轻地把我的头揽在他的肩膀上,说:“傻瓜,怎么表现的像一夜长大了似的!”
我深情地看向远方,想象着目光触及不到的地方,会不会有一座善良的灯塔,那里定有从未尝过的快乐。至少当下,我也拥有着未来回不去的时光,这些真真实实存在在我生命里的温暖,我该紧紧抓着它细细品味。
整理好情绪,我忽然开心的举起外套,转了几个圈,即兴跳起了舞蹈,又对着远处的山高呼:嘿,长大了!嘿,也许我会快乐多一点呢!
晴朗默默看着我闹,安静下来的时候,问我:“暖儿,长大后的快乐,跟我们小时候的快乐不一样了是吗?”
我开心的点点头:“嗯,是。这种感觉很奇妙,从来没有过。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特别兴奋。可是并没有什么开心的事情出现啊,说不出的感觉。”
晴朗想伸手捏我的鼻子,我机智的躲开了。
气氛变得很轻松,我就开口问晴朗:“哥,你和兰洋为什么分开呢?”
晴朗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说:“感情到位的两个人是不会分开的,分开的都是感情不足吧!”
“可是我觉得兰洋很用心啊!”
“是我不够用心!”
“你……”
晴朗打断我:“我很多时候也会犯错啊!暖儿,哥做错事也需要被原谅!”
我撇了撇嘴:“男生的感情是不是都比较轻易?是不是我们这个年纪都只是一时好感,不会长情?”
晴朗笑而不语。
晴朗成了唯一知道我秘密的人。所以当我的同学录给所有同学都发了一份,却没有给晁昱的时候,晴朗把我偷偷藏起来最好看的一张纸拿出来给晁昱拿过去,说:“给暖儿写一张同学录吧!”
我不知道晁昱有没有回头看我,反正我是装作跟邻桌聊天嬉戏,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样子。
那天晚上,我刚吃完饭,帮妈妈收了厨房垃圾,开门放垃圾的时候,正好撞见了从我家楼梯爬上来的晁昱,晁昱被我撞见也慌了神,嘴里慌慌张张的嘟囔,也没吐出一个合理的借口,最后憋了三个字:“我没事。”
妈妈在厨房听到外面有声音,就问了句:“谁啊!”我在晁昱吐那三个字的同时慌张的关上了门,然后跟妈妈说:“没有,邻居在楼道里。”
我赶紧钻进卧室装作开始写作业了,其实是怕妈妈发现我红到脖子根的脸,也需要时间平复怦怦直跳的心。
晁昱喜欢我?
可是,除了感性不由得的欢喜,理性告诉我,这一切发生的多么危险,会把我带入一个什么样的尴尬境地,我要逃离,必须逃离。
意外的是,第二天早上上学的路上,我和晁昱又偶遇了。晁昱拿出了我的同学录,我伸手过去拿,但是晁昱没放手。我们俩就那样僵持了几十秒。
晁昱问:“我写的你稀罕要吗?”
我说:“是我的同学录,谁写的我都要!”
我当然稀罕,准确的说,虽然我做好了全部逃离的准备,可是逃离前我希望留点痕迹供自己怀念,我无比珍惜关于晁昱的所有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