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叙看着屏幕中的理查德,明明是同一张脸,可白叙却觉得自己扮演的这个角色很陌生,仿佛那一举一动并不是几个月前的自己尝试了无数遍才拍出来的。
再回忆几个月前的拍摄,白叙只记得一个“忙”字,繁忙之外裹着一层虚影,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压力。
理查德一遍遍被刺激神经、打破认知,无数次强迫认清残酷真相后又被更加难以接受的事实扼住喉咙,他是绝望的、无助的、麻木的、疯狂的……
白叙知道,他能演好理查德,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自己也曾有过那么一段与整个世界疏离在外的日子,也与理查德一样成为过只能为了“活着”的行尸走肉。
影片结束于理查德惊恐而释然解脱的瞳孔中,细致的纹路随着黑幕一同落下。
如果再来一次,白叙想,他恐怕很难再演出理查德了。
因为他的生命里有了属于自己的光,而那段对他而言并不友好的回忆,也已经被唐遂轻飘飘拂去了灰尘。
在他以为被全世界抛弃的日子里,命运早已为他铺开了一条繁华锦路。
……
主持人在念冗长的名单,作为本该紧张等待结果的提名候选人之一,白叙却悄悄拿出了手机,他将唐遂从黑名单里拉出来,指尖碰到了口袋里的戒指盒。
是收到追回款的那天买的,就在唐遂来的前一天。
当灯光轰然从白叙头顶打落,全场的焦点都汇聚到他身上,他有那么一秒没反应过来,直到会场如潮的掌声以及主持人身后屏幕上理查德的剧照告诉他现在该起身领奖了。
来之前根本没有考虑过拿奖,白叙接过奖杯与话筒的时候还有点没缓过神来,不过他反应很快,虽然没有提前准备致谢词,不过这并不难,场面话的一贯套路和流程白叙讲得真挚流畅。
沉甸甸的奖杯握在手里,白叙仍觉得有些不真切,这本来就是他的目标,如今当头猝然砸下,再三确认过后,他只想与最亲近的人分享属于自己的快乐。
最后,白叙拿着话筒,望着整个会场安静聆听的观众席以及电子设备摄像头另一端连着的所有人,那一瞬间,他做了一个看似冲动却又仿佛在潜意识里早有准备的举动。
他拿出了口袋中的那枚戒指,重新开口:“我想占用大家一点时间。”
霎那间全场哗然,镜头与闪光灯纷纷怼到近处,快门声与强光接连不断,白叙面色坦然,并没有因为这些躁动而扰乱自己的语速。
“今天这个人并不在现场,是我故意的,不过等会儿他应该就能在头条上看见我了。”记者一愣,继而笑了。
主持人将舞台让给白叙,灯光师调了一束温柔的暖光从他头顶照下,在座纷纷放轻了呼吸。
“有些话不太适合当面说,所以我想借这个机会,这个于我而言,事业上最重要的时刻,来对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说一些从没跟他讲过的话。”
第68章 正文完
白叙注视着镜头,目光汇聚到一点,浅褐色的瞳仁录到镜头里显得格外温柔,像裹了一层蜂蜜,晶莹剔透。
算算时间,唐遂马上就该下飞机了,就算有延时,他也能在一开机的时候在娱乐新闻上看见自己的照片。
他会是什么反应呢?
白叙有点小恶意,想要看他笑话,看他担惊受怕忧虑了一路又突然被求婚砸中脑袋时一脸蒙圈的样子,应该会很好笑,不比自己做到一半被唐遂的读心术雷个外焦里嫩差。
抒了口气,白叙浅笑着阖了一下眸,轻声开口:“我这个人很差劲,敏感自卑、毫无安全感还不太会说话,我有段并不美好的年少回忆,家庭原因一直让我不敢相信世间可以有天长地久的感情。怎么会有人一直喜欢一个人呢?外界不确定因素那么多,几十年那么长,什么都会改变的。”
“直到我遇见他,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在我的生活中变得触手可及、随处可见。”
“他眼中的赤诚和浪漫像一把永远燃不尽的火,我只要看他站在那里,就知道,没什么不可能。”
白叙停顿了一下,又长又直的睫毛垂落下来,如同蝶翼般扇动两下,食指关节贴着奖杯动了动,“我自我又自私,怕过多地依赖一个人会输得一败涂地,所以恶劣地看着你一个人努力。直到今天你来告诉我,说你全都知道,知道我全部的嫉妒不堪、虚伪贪婪。”
“你在见到我全部真面目的情况下依然爱着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反而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端着完美架子实在太累了,我时刻担心自己承担不住那张光鲜皮囊撕裂后的结果。”
“抱歉,我没生气,让你离开,是想冷静一下,你在场,我怕我表达不清楚。”
说到这里,白叙很轻地笑了一下,眼尾微微泛着一点红,“因为你在场真的太影响我发挥了。”
下方有几名记者与摄像师露出了会心的笑意。
白叙继续说:“我缺乏安全感,也不知道怎么才能给你足够的安全感,你突然出现的时候,我其实……挺自责的。很早之前我想着,等我拥有了足够的实力,能够与你并肩站立的时候,就跟你挑个诸事皆宜的好日子告诉所有人,我和你在一起。”
“这个奖,来得意料之外,我走过中间长长的台阶站上这里,突然就不想再等了,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于我而言就是最适宜的日子,我不想再看你明明很想告诉全世界却又为了我不得不小心翼翼躲藏的样子了。”
“我没那么害怕我们的关系被外界知晓,也愿意与你一起光明正大地站在一起,共同面对来自所有人的、好或坏的言论。”
“再过十分钟,你应该就能看到我的求婚了,等你看到这里,我想问,你是否愿意以后都与我在一起?”
白叙重新举起那枚戒指,越过漆黑轻薄的镜头望向大洋彼岸,轻声询问:“再见面,你愿不愿意将我们的关系转变一下?”
他弯下腰去鞠躬的那一刻,会场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白叙下台,穿过带着无数问题的记者与媒体,走到Amanda面前。
“姐,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你会不会怪我?”
虽然没指名道姓,可媒体又不是傻子,白叙手里拿的那枚戒指是男式的,退一万步讲,即使没爆出同性恋,光告白求婚这一件事就够他上热搜待上好一阵子的了。
白叙又是女友粉超多的那一类,今天这件事,长远看有碍以后接片受抵制,近处看有脱粉回踩。
Amanda眼角带着一点水光,她将证件拍到白叙怀里:“车在外面等你,给你订了最快回国的机票,去吧,这里交给我。”
“嗯。”
白叙捏紧证件,头也不回地奔赴向光芒刺眼的礼堂大门。
……
一下飞机,白叙就拨了唐遂的电话,本想叫他回家等着自己,谁知显示关机。
这种情况很少见,唐遂的手机因为经常有各种事务联系,所以从来不会关机,白叙还曾笑他,估计哪天掉水里也会先把手机举出水面护好。
白叙也没打第二遍,干脆直奔家门。
傍晚这个点,正常来说唐遂应该已经回家了,可白叙到门口,发现别墅漆黑一片,一盏灯都没亮。
解锁进门,白叙换鞋、开灯,刚以为唐遂在加班没回来,就发现了有点不对劲。
唐遂的拖鞋没在鞋柜里,客厅有件西装外套扔着。
一般情况,都是自己的外套随手扔沙发,唐遂的会接着挂起来。
怀着这股不对劲,白叙上楼,推开了卧室的门。
一阵烟味扑面而来,呛地白叙连退两步。
傍晚夜幕已至,夕阳的余晖完全落下,泛着微弱青灰色的光亮照进半掩的窗帘,勉强将屋子里的人影照清。唐遂背对门的方向靠在藤椅上,七七八八的烟头落了一地,还有两个空酒瓶斜倒在桌子腿边。
听见有声音,他也没回头,好半晌才嫌身后的人还不走似的开口,声带嘶哑地像被铁锈划过,“文件放桌上,明天来拿,出去。”
白叙愣了一下,继而道:“我不是你秘书。”
他的声音仿佛唤醒了唐遂,后者背影狠狠震了一下,僵硬着转过身,像迟钝的破旧机器卡住了齿轮。
看清来人后,唐遂先将手里紧攥着的一个盒子收进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