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天的那几年(48)

周末从未在人前说过自己的家世。

铭礼以前还纳闷,谁家有钱有势不愿意显摆显摆,但久而久之就忘了,因为周末表现得实在太平和太低调。不是有心或者深交,谁都不会相信他是个富二代。

周末继续说:“十六岁之前,我跟过的老爹的情人数不胜出。老爹带我出去玩,处理正事的时候,他就把我丢给他的情人。也有的会来我家小住几天,白天老爹出门,我就和一个不认识的女人待在一栋房子里。”

“她们个个都是人精。”周末笑着说:“人前对我好,人后就想着怎么图我们家的钱。有一次老爹又不知道从哪弄来了个小模特,她居然捅了我一刀。她说她怀了我老爹的孩子,我太碍事了。”

满地的血,女人猩红的指甲缝里也是血。

“你以为我愿意陪你。”女人面容狰狞,“你妈没进门,你就是野种,没人稀罕你。”

周末捂着侧腹趴在地上,不可置信地看着上一秒还揉着他头发给他穿衣服的女人。他手脚抽搐,疼得麻木。

幸亏每天例行过来打扫卫生的阿姨早来了一个小时,赶紧通知了警卫。

周末笑着叹了口气,气息扭曲,眼眶发红,“在那之前,我还是挺想要一个小妈的。因为那个时候特别想有一个人能去参加我的家长会。你想啊,那么漂亮的女人在班里一亮相,同学们该多羡慕我,他们再也不会说我没妈养了。”

暴雨如珠,敲击着地面。

周末的表情非常平淡,和以前一起吃喝玩乐的不似同一人。

“所以,我做错了什么。”周末连悲伤的神情也没有,彻底麻木了,他说:“为什么要变成现在这个模样。”

铭礼喉头哽咽,看着他。

“我不需要你们可怜。”周末提高了音量,“只有仇海知道了没有用那种眼神看我,因为我们感同身受,我们相互救赎。铭礼,你是刽子手,你知道吗。仇海跟了你不会好的,你是间接导火索。”

铭礼曾经以为他们最大的问题是性别,现在看来,性别才是最不值得一提的问题。

雨来去匆匆,天还是阴沉沉的,上空的风很大,云诡异。

两人再无话。

玉敲门进来示意车来了,周末才再度开口,声音竟是有些沙哑,“你暖不了他,你也退缩了,不是吗。”

铭礼想开口说没有,将这八年的思念尽数说出,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出不了声。

周末看着他,笑中带着怜悯。走到门边,他握上门把手却没有开门,玉已经先行出去了。周末对着门,说:“有时候,我也会把你当作真朋友。”

铭礼抬眼,“你有朋友吗,周梓末。”

周末顿了一会,笑了笑,开门离去。

*

太阳从乌云中倾泻而出,草间沾着晶莹剔透的露珠。

铭礼踩上柔软的草坪,心情抑郁到了极点。

玉站在后面叫住了他,“你不会再来了吧。”

“我跟你有什么仇,什么怨。”铭礼好气又好笑地转过身,“你这么不待见我。”

“天生看不顺眼。”玉说的理直气壮,“这是被禁锢久了,看到自由人的通病。”

铭礼一愣,转身刚要走,忽然想到什么,对玉说:“我不会再来了,走之前我想见一个人。”

“谁。”

“罗城。”

玉抬起尖尖的下巴,看向铭礼身后,“找你的。”

铭礼转身,怔住了,“怎么是你?罗城呢?”

斯文男的面色有点白,“我就是罗城。”

“哈?那个带我进来的人是……”铭礼看到罗城左胸前带着的证件,姓名一栏写着:罗城。再上面是一张一寸照片。

那个人的证件上没有照片!

“很抱歉最开始没有向你说明实情。”罗城推了推框架眼镜,“带你进来的人,叫肖意。”

罗城似是费了很大的劲才说出了这个名字。

“201房间的病人。”玉接着说:“家人不想再支付高额的医疗费,昨天安乐死了。”

罗城不悦地看向玉。

“我只是实话实说。”玉说:“毕竟你们虽然是恋人关系,但在法律上不承认,左右不了他家人的决定。”

铭礼彻彻底底愣住了。

“肖意他们家是上个世纪移民出亚洲的大家族,病是支系遗传性的,医生说他会在二十岁到三十岁期间发病。”玉略微遗憾地感叹,“正是人生最好的时候被送到了这,记忆退化,神志不清。”

“养着就是了!为什么,为什么要……”铭礼无法接受昨天还一块嘻嘻哈哈的人,今天说没就没了。

他的生活已经烂透了。

“这世上有些事,不是都能如意的。”说这话的是罗城。

铭礼又想起周末说的话。

大家表面都是笑,有的是说不出口的苦。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罗城看向天边的阳光,“他能记住我的名字,已经够了。”

铭礼也看了过去,那光亮得刺眼。

什么都抵不过生离死别。

*

铭礼走着回到了镇上,打算再在汽车旅店住一晚。旅馆老板担心地看着他,铭礼努力挤出一个笑,去了房间。

烦乱之际,铭礼接到了来自国内的电话。

“终身大事处理完了?”经理声音的背景带着电视节目和孩子的笑声。

这个时间,国内是晚上了,是下班时间。

铭礼心里涌出一点暖意,“处理完了,哥。”

“好,回来直接复飞。”

铭礼一怔,“处罚结束了?”

“本就不是工作上的错。业务好免不了心气高,以后要学会收敛,等你放了机长有的是人让你折磨。”

铭礼笑了笑,试探道:“那仇机长……”

“他早就复飞了,怎么说呢。”经理电话里叹了口气,“这事你别管了,飞好你的吧。”

“?”

铭礼不明所以,心想或许经理觉得仇海比他早复飞,他心里不平衡。又或许仇海在部门上地面班,而他被打发去了航医室。

小睡了片刻,他订好了回国的机票。

一天没看手机,公司内部又发了很多通告,铭礼挨个点进去快速浏览了一遍关掉。一条处罚通告映入他眼里,他点开。

“关于XXXX航班对机长仇海的处罚。”

一段段文字出现在屏幕前,“重着陆”“冲出跑道”的字眼刺激着铭礼的大脑,紧接而来的是处罚措施。

在看到“降级处分”四个字的时候,铭礼已经无法思考了。

周末的话如同梦魇,再一次降临耳边。

“铭礼,你是个刽子手,你知道吗。”

“铭礼,仇海跟了你不会好的,你是间接导火索。”

第41章

三年后,好快活KTV。

“爱上一个不回家的人,等待一扇不开启的门……”

失恋姑娘霸占麦克风,妆花了一脸。

“善变的眼神,紧闭的双唇,何必再去苦苦强求——!”

众人:“苦苦追问!!”

姑娘躲进姐妹怀里泣不成声。

“来来来,大晚上的开心一点。”赵嘉归切了歌,点了一首《日不落》,“我要送你日不落的想念——!”

赵嘉归把麦克风递给坐在中间跟着哼唱的人。

那人接过来,“寄出代表爱的明信片——!!!”

声音穿过厚重的隔音门,过路服务生脖子一缩,抓紧时间抬着果盘走开了。

“机长,好棒!”

“机长,好帅!”

“机长!机长!机长!机长!”

铭礼跪在桌上后仰,把自己弯成了一个“虾”收尾。

包厢里一改失恋气氛,众人搞起了潇洒大合唱。

桌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铭礼拿起手机。

众人识趣闭嘴,姑娘也不哭了,坐在点歌机旁的赵嘉归很有眼力劲儿地点了暂停。包厢里安安静静,只有时不时外面传进来的高音。

“喂?郝哥。”

众人脸色一变。

郝准是飞行部的总经理,资深飞行教员、监察员,有几十年飞行经验。

“铭礼,你在哪呢?”

铭礼开了扩音,郝准略带严肃的声音一洗包厢轻松愉快的氛围。

赵嘉归脑子反应快,立马找出值班表,众人的脸色更难看了,今天是郝总值班!

“我?我在外面。”铭礼不知死活地说:“唱歌呢。”

郝准:“你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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