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天的那几年(47)

仇素惊呼,冲了上去。

铭礼下意识躲,仇素却不是冲他去的。

仇素冲进屋,在一堆布娃娃里翻来翻去,“去哪了,去哪了!我的孩子,我的小海……”

娃娃纷飞,本就乱的房间更乱了。借着门外的光,铭礼看清了这间房。

墙壁上泼着瘆人的涂鸦,还有指甲的抓痕,每一件都缺胳膊少腿,都被染上了如血般的红。

有的染红了半边身,有的红色面目表情狰狞。

仇素忽然停下,魔怔地望向一个角落,双手双脚爬过去。角落里的那只娃娃在这里面算健全的,做工也比其余的好。仇素将它护进怀里,一下一下轻拍着。

“宝宝乖,宝宝不哭,宝宝最听话了,我们家小海是个好孩子……”

仇海就这么,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面对着这样的亲生母亲。

压抑的气氛下,铭礼呼吸困难。

“小海…小海……妈妈对不起你……”仇素泪流满面哭了一会,怔得停住。

她每突然换一种状态,铭礼的心就“咯噔”一下,猜不透下一步会发生什么的恐惧感侵蚀着他。

“妈妈这就逃出去,等着妈妈……妈妈这就来!”

仇素跌跌撞撞爬起来一把拉开窗帘,窗竟然被铁片焊死了。她疯狂扑上去企图掰开,铭礼赶紧上去制住她。

仇素哭着喊着拼命反抗,把头往墙上疯撞,力气大到铭礼根本拉不住她。

场面失控。

在这陌生的密闭空间里,铭礼极度希望有个人能来帮帮他。

可有谁会过来帮他呢。

仇海深知没有,才总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发射器按响,红灯闪亮。

穿白大褂的男男女女冲进这栋小楼,斯文男和玉把铭礼礼貌请了出去。尤其是玉,她忍着不耐烦的表情,感觉一辈子的教养在今天都用光了。

仇素被一群白大褂带走。

铭礼蹲在楼外的草地狂吐,感觉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了。斯文男递过来一瓶水,铭礼摆了摆手。

“铭先生,你也不希望我们通知当地警察局,对吧。”玉双手抱胸,手指不耐烦地点点点。

铭礼看着她那张大红唇,忍住吐意移开视线,“你们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这是一家隐蔽的精神病院。送进来的,都是委托人不想公之于世的人。”玉居高临下看着他,“我们不是医护人员,我们是看守。”

*

铭礼在附近镇子的一家汽车旅馆住下。

这一夜下了很大的雨,电闪雷鸣。

铭礼眉头紧皱,黏腻的汗浸透了后背的衣衫。他梦见他站在白色的小楼外,背后的门大开,阴冷漆黑的幽长走廊站着一个白衣女人。

女人手里拎着一只残破不堪的娃娃,娃娃的脚往下滴血。女人赤着脚一步一步走上前,“不要走好不好……”

布娃娃突然裂开血盆大口,眼珠外爆,嬉笑重复着:“不准走,不准走……”

“啊——!”

铭礼被吓醒,窗外雨打声不断,胸膛剧烈起伏,额间全是汗。

他终于拿出手机,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这次对方接得很快。

仇海没说话,铭礼也沉默。

通话时间一分一秒的过。

铭礼最终还是听到了那个日思夜想熟悉的声音,那声音带着沙哑说:“后悔吗。”

又是仿佛无止境的沉默。

铭礼突然挂断电话,像是握着块烫手山芋把手机丢到沙发上,蜷起身子怔怔看着窗外的雨。

看了一夜。

第二天,铭礼顶着吓人的黑眼圈,在旅馆老板担心的目光下退了房。

雨过天晴,可他只觉晒得人烦躁。

小镇今天很热闹,大家都在议论着什么。铭礼问旅馆老板,旅馆老板是一个发福的白人女性。铭礼头一次觉得“眉慈目善”这个词也能用在老外身上。

“听说是昨天晚上附近那家疗养院死了人。”

烤好的面包掉在地上,铭礼从头冷到脚,“什么?”

“他的家人决定的,安乐死。”旅馆老板喝着牛奶麦片,感叹,“好像是不愿再付沉重的疗养费。”

铭礼光速掏出手机打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候再拨……”

旅馆老板看他焦急的样子,担忧地说:“有什么能帮你的吗?”

铭礼眼眶发红,郑重地说:“请送我去一趟疗养院。”

小车颠簸,昨晚的雨水积聚在坑坑洼洼的泥里。女司机大概真的是马路杀手,在国外也不例外,旅馆老板专挑有坑的地方跑。

铭礼面色难看,捂着胃,好在他飞行员的身体素质在这。

车停在疗养院门前,旅馆老板开出了一头汗,抱着树“哇”地吐了出来。铭礼拍了拍她的背,让她回去好好休息。

这次铭礼蛮横地上前狂按门铃,门铃有如催命符,前来开门的人也比上次快得多。

开门的玉皱眉,转而一愣,“你怎么了。”

铭礼知道自己没刮的胡渣和鸡窝头很抢眼,“没什么,让我进去。”

他原以为又会吃闭门羹,毕竟这个叫玉的女人软硬不吃,却没想到玉往后退了几步,拉开门。

反倒铭礼愣在了门口。

“怎么,让你进你又怕了?”玉调侃道。

铭礼抬脚迈进去,大门在他背后缓缓合上,他才看见这扇门的厚度和门上依次排开的锁。

“昨天我们这出了点情况,你见不到她了。”玉边带路边说。

铭礼猛地停下。

玉转头,那状态似乎这里出这种状况是常事了,她风轻云淡地说:“怎么不走了,你虽然见不到她,但有一个人要见你。”

第40章

玉带着铭礼往昨天来相反的方向走,这一片才像高级疗养院的样子,稀有的绿植,错落有致通透的房间。路过的工作人员冲铭礼微笑,礼貌点头。

一片祥和。

铭礼被带到一间会见厅,这里有独立的小花园,一个人坐在木椅上正在看书,阳光洒在他独特的耳钉上,静得美好。

谁会想到一个看起来这么舒服的人会有严重的心理问题。

周末听到声响,抬头看向铭礼,把书倒扣在桌上,“来了,老朋友。”

玉朝周末点了点头,离开房间。铭礼往后看了一眼,走上前。他前脚刚来,周末后脚就来了。仇海不可能和周末商量自己母亲的事,安乐死的人不是仇素。

这让铭礼紧绷的心情暂时放松了下来。

“别这么看我。”周末摊手,说:“我要去瑞士定居了,心思等不到你回国,就来这跟你道个别。”

铭礼不觉得感动,周末根本不知道他哪天会来,跟他告别是顺便,来和仇素告别才是真。

“我本来以为录像够震撼,没想到你真的找到这来了。”周末露出佩服的表情。

铭礼冷冷地说:“不是你让我来的吗,我就来了。”

“正常人不会这么执着。”周末故作惊讶,“难道,你想加入我们?”

铭礼不说话。

周末笑了笑,示意铭礼坐,“听他们说你已经去看过了,吓着了吧。”

铭礼坐到周末对面,周末给他倒了杯咖啡,浓郁的香味下铭礼只觉得反胃。

“不怪你,换成任何一个人都会吓着的。”周末放下咖啡壶,十指交叉放在桌上,正视铭礼,“除了我,我是唯一不会放弃仇海的人,可他偏偏选择了你。人有的时候真是无贱不欢,非要给自己找不痛快。”

“你很早就……”铭礼顿了一下,却不知道该如何往下说。

“对。”周末像是知道他在问什么,“我很早就对他上心了,比你要早,比仇海喜欢你还要早。他在我老爹投资的餐厅做兼职,我老爹很看重他,不然你以为他有一个这样的母亲怎么过的招飞政审?”

铭礼皱眉,“这东西遗传和后天不一样。”

“你怎么总是那么天真。”周末抿了口咖啡,把书合上放回书架,“你的人生顺利,不代表别人也会一帆风顺。别看大家表面都是笑,有的是说不出口的苦。”

多伦多的天气变幻莫测,刚才还阳光明媚,转眼就有了要下雨的势头。

几声闷雷,乌云里裹着闪电。

“我那个老爹的风流债很多,我奶奶看不上我妈,不让我妈进家门。直到我十六岁奶奶死了,我妈才搬进了家,住在客房。”周末看着越下越大的雨,像是在说着别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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