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高,”他冷眼出声,“莫不是你以为,寡人此番便罢了?”
他做了如此多,岂会被一个故去的人唬到退缩?!
屋外,赵父叭叭的脚步声和尉仲随起的唤声一齐响起,人影横斜,就要进屋。
赵政勾唇一笑,登时抓住她的肩头带到眼前,不顾她猝然还击,坚决吻上她的嘴。
尉仲:大王和先生?
赵父:大王和吾女?
这吻来得突然,去得快速,赵高打在他腹上的手掌力都未消,两人便已分离。
够了,只要该见到的人见到了,就足够了。
赵政戏谑看着她,回头望着屋内瞠目结舌的赵父和尉仲,一副“事实就是尔等看到的”表情。
他“自然”牵起赵高,动作亲昵,“她今日累了些,是寡人之故,令史勿怪。”
赵父从进门,脑子便是晕乎乎的。这怎么就和大王,那什么了?何时的事了?她这是要搅了大王后宫啊!
比赵父更为懵圈的,是尉仲。他梗着脖子,力图不使自己露出何种惊诧讶异的神情出来惹大王不快。
心下堪比石流崩山,流言可惧啊,流言可惧啊!
小先生终于得偿所愿了!
一个激灵,尉仲猛然醒悟,瞄着大王深情脉脉对赵侍郎道:“寡人回宫了,你勿再闹脾气。”
被强行摆拍了的赵高:你狠。
她盯着赵政和尉仲出门,心里气的牙痒痒。
转身,赵父一脸“我懂得”的样子,她长叹,“阿父,我与大王实为误会。”
赵父一言难尽,愁眉道:“你和大王之事,你自己定夺吧。”
他与大王同为男子,方才大王对她是真是假,看她时眼内的热切,是演不出的。再看看他家女子,对大王是何感受,显然还懵懂不知。
这二人,有得磨了。
第63章 遇刺
刚平静没几日的局面, 因赵政的故意为之,赵高发现这次对他解释再多,都成了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反击。
隔三差五, 他便一身常服大摇大摆从正门进入,见了赵父赵母泰然自若, 连找由头都可省掉了。
毕竟无论找何种理由, 最后都能汇聚成一点, 寡人与赵侍郎有事相商,她人在何处?
商量的事, 有大有小。这次是为宫中一道合乎口味的炙肉, 邀她共享。下次是为询问工署前一日递的公文为何语焉不详。
这理由找的让人无法一口回绝, 谁让外面都裹了层“公事”的皮。
多次后,两方倒转,主动的人成了赵高。
概因赵政将宣召入宫用得炉火纯青。
这日,赵高进了章台宫,尉仲看她的眼神从自己人默默变成自家人, 笑也真了几分。
赵高还想着他此次新找了什么理由,不料,赵政出其不意, 直接递了盒东西给她。
盒子绘有精致繁复的花纹, 没带锁,赵高揭开木盒盒盖。里头躺着一端绶印, 印台上雕着一尊古兽。
她摸摸自己腰间盤袋里那枚,这印可比一般官印略大,方方正正,以玉镌刻。
赵政轻松道:“此印交于你保管几日,待需要时, 你再还我。”
“这是?”她没见过这类绶印,端看这碧玉莹润的光泽,也能看出其名贵非常。
赵政故作镇定,这盒子里是他的私印,不具多大名头,鲜少用它,但却是他最喜爱的一方。
他取出私印,不知在哪掏了锦袋出来,装好后不由分说系在她腰间。
赵高躲闪不及,腰带被他一勾,半个身子向前栽,差些撞到他冕冠之上。
“好了,”赵政打量了那腰间晃荡的锦袋,严肃道,“你可要记得还我。”
还印之日,便是她晓事之时。这印迟早要换成另一方。
赵高皱着鼻子,“大王交给尉仲保管,岂不更便利些?”
赵政轻啄她的唇角,手指对着她额头一弹,气道:“我为何给你,当真不知?你勿装傻。”
赵政故意做些动作招惹她生气,一贯会在各种缝隙里找到时机,与她亲近。她越是不饶人,便越发认为这小女子口硬心软,似乎已经对他的抗拒底线愈来愈低。
“嘶。”赵高捂着额头,偷偷瞪他一眼,嘀咕一声无聊。
只有两人在殿内时,赵高胆子也大起来,他进一步,她便退一步。有时下意识会忘,他是秦王,是高高在上的君主,回怼的语气不由重上几分。
对方吃软不吃硬,赵高遇到他耍心思便无语凝噎。浑然不知自己的底线正在他温水煮青蛙式的试探中,一点点降低。
“这私印于我十分重要,”他嘴边泛出取笑,“你若不想戴,也不是不可以。”
赵高满是怀疑瞧着他。
赵政手指托起她的下巴,拇指指腹擦过她的唇线,“邀宠便可。”
赵高:这个活了两世的老男人......
三日过,程邈被人从狱中直接接走,送到赵高府上。她直接道明缘由,说起牢狱中盛传他用窗影造字的奇闻,接大王令,要辅助他完成造字之事。
程邈大为震惊,没想到自己小小举动竟然得到大王的注意,还派了赵侍郎来帮助他这小小的内史,立即感动得热泪盈眶,对着咸阳宫方向跪地拜谢。高呼,定全力完成造字,不愧大王重视。
月中时,新上位的楚王遭人虐杀,为稳局势,其兄负刍登位,成为新一任楚王。
消息传来,赵政当机立断出兵南下攻楚。紧邻秦国的魏国早被强悍的秦军吓魄力胆,乍一听秦国发兵,以为是要攻打魏国。夜里就寝时,连连梦见自己身首异处,惊骇不已。
还没过几日,在秦门客来信,才知自己吓早了些。秦军要打的是楚国,遂擦擦冷汗,跪在祖先们面前祈求先祖护佑。
这祈求还没传到先祖耳中,不过半月,正在攻楚的秦国,突然被抽调出一部分,在魏国境内长驱直入,直捣要害。
取魏不费吹灰之力,兵马几乎无所伤亡,短短半月,魏国便纳入秦国版图。
不过攻楚却异常费时,赵政对此战之重视,远胜之前几战。前方战报不论白天黑夜,只要送人咸阳,定会立即交到他手中。
章台宫朝会后,除工、农要臣进出,为前方战事调配粮草。还有一人,自闻秦国攻楚后,便日日前来。
赵高进入殿内前,觑了眼殿外的芈晅。楚国和秦国双方交战正酣,她在咸阳宫左立难安。日日来祈求拜见大王,要为母国说情。
赵政几乎一次也未召见她,命人传令于她,嫁入秦国,便是秦妇。他言尽于此,芈晅不肯死心。新任楚王是她同父同母的阿兄,幼年苦熬多时,才有今日。秦国之强悍,她当然清楚,但兄妹情谊无法磨灭,势必要为这情谊尽些心力。
近身的婢女搀着芈晅,在烈阳底下摇摇欲坠。
“公主,咱们还是回宫吧。”婢女担忧望着她。
芈晅微眯着眼,望着进入殿内的赵侍郎,“我能为阿兄做的本就不多,你别再劝我。”
婢女看着这样的芈晅,脸上嫉恨又艳羡,平直的嘴角冷冷翘起。
“公主不如找赵侍郎求情,大王,总会给赵侍郎几分薄面。”
“找她?”芈晅拧住秀眉。
头上红日倾斜,地上的影子划过弧线,转到另一边。进殿几个时辰的赵侍郎终于出来了。
芈晅挺起胸,调整神色,带着婢女绕过雕栏挡住她的去路。
“赵侍郎。”
赵高拱手行了礼,“晅美人。”
“我有些事,想请教赵侍郎,”芈晅淡笑道,“请赵侍郎挪步。”
芈晅找她能有何事,赵高深知大概率是为了秦楚交战。她敛下心神,跟着芈晅来到不远处的石头小道上。
芈晅站定,眼光奇异盯着她。
“赵侍郎生得一副好相貌。”
赵高神色微动,看来晅美人今天不会轻易放她走了。
“谢美人称赞。”她多余的话也不说,等着芈晅问一句,她便答一句。
芈晅掩下心中的焦虑,缓缓笑道:“赵侍郎才学甚佳,又生得这样好,难怪能得大王重视。”
这话说得意味非常,就差揭开那层遮羞布直言她以色惑君。
赵高也不恼她,干巴巴回她一句,面上连惊慌的波动也不曾有。芈晅一激不成,顿时觉得这人轻视怠慢了自己。
“赵侍郎不需自谦,大王与你情谊深重,哪件事能缺了赵侍郎,”芈晅假笑着,上去拱手道,“芈晅嫁入秦国,但若抛弃孝悌之义,置楚国于不顾,还有何颜面说自己是秦妇。赵侍郎善心仁德,我只求赵侍郎能在大王面前,为我王兄说上几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