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罗蹙眉,“那你还是莫与先生明说。”
“为何?”赵成不明所以。
月罗张着嘴,她对先生被人构陷与成蛟淫污之事,所知甚少。一直未与赵成提,就是怕赵成性子一急,便去掀了成蛟的屋子。
这番,也算是成蛟对先生致歉了。但,还是莫让大王知晓了。他们的行囊是与公文一起由邮人送入咸阳宫,走得是最快最安全的路线。若是大王兴起,看这次给先生带了什么,发现有成蛟之物夹私,对先生和赵成都不好。
她道:“成蛟受罚入蜀,罪名你可别忘了。若是被大王知晓,先生之后要如何为大王办事?”
赵成顿悟,赶紧去抱住她,“吾妻所言极是,”他冲着月罗脸颊猛亲一口,“是我大意了。”
第62章 误会
自蜀地来的公文到了大王案上, 一齐送回的物什却未如从前交到赵侍郎府上。尉仲咂摸着嘴巴,估摸着赵侍郎进宫的时辰。这事也是突然有变,以往一直是大王命人送, 或是尉仲去送。不知何时起,成了赵侍郎自己个儿来取。
寻思着时辰将至, 尉仲探探头, 人还没到。
大王阅完公文, 在殿内徘徊数次,听得一声唤, 尉仲躬身赶入。
“程邈之事, 办得如何了?”
问小人?尉仲舌下微苦, 这事是赵侍郎办的,他怎会知道?瞄了眼大王现在即刻就要了解的神情,尉仲试探着道:“大王稍待,小人这就去问问赵侍郎。”
“一来一回需多少时辰!”大王甚为不悦。
“这,”尉仲差点跪下, 大王对自己就这般严苛了?他擦着虚汗,“这,若是赵侍郎入宫也要等些时辰。”
“算了, ”大王挥手, “此等要事,尔等拖沓行事, 何时才能办完。寡人当下无事,便直接去她府上询问。”
“喏。”
这日出门,天洒细雨,雾蒙蒙的四周,人也看不太真切。尉仲为赵政撑了伞, 府上隶臣看到大王亲临,忙要行礼。尉仲上前吩咐其先勿要声张。
赵政轻车熟路来到她惯常待的学室里,刚一走近,便有断断续续的说话声传出。
难不成今日有弟子在府上?
巫冼等人一出,再招的弟子皆安置在外头扩建的医舍里,这间学室现下不常用,除她会时不时过来。
赵政脚步渐慢,理了理袖筒,确保不会有何骤失风雅的细微处出来扰人,再阔步走去。
“赵侍郎。”尉仲在前头唤人。
“大监?”赵高起身,随即看到后方的赵政,“拜见大王。”
“拜见大王。”
赵政微眯着眼,端量着她身侧的男子。
大王造访,赵高始料未及,觑了眼手边的图纸,悄悄夹进了手边的书里。尉仲递上蜀地送来的物什,待为大王斟水后便退到角落。
她为景淳做了引荐,考虑到他来十有八九是为程邈的事,遂对景淳道,不如先回去,明日再来也可。
景淳心领神会。
“此人和你竟还有渊源。”赵政这时也不急着讨论程邈,不咸不淡问了一句。
赵高老老实实将始末说了一通,“公子勤奋好学,对医却有天赋。”
“楚国第一公子,学什么自然都是手到擒来。”他凉凉道。
“原来如此。”
赵高对景淳就俩印象,长得好,人聪明。楚国第一公子,倒也名副其实。不过现在,投了秦国,名号倒是叫不响亮了。
“你知他为何来秦?”赵政似要对此人和她进行深入探讨。
赵高摇头。
“楚人信巫,曾盛行人祭。宗祝之女占得楚国有一人乃人祭上品,遂报楚王。”
人祭历史由来己久,传闻楚灵王灭蔡国,就准其弟用蔡灵侯的太子首级来做法祭祀。赵高略有耳闻,《左传》中似有提及,耐心等着他说完。
“士卒依据巫女所诉卦象,很快便寻到祭品在何处。此人,便是楚国第一公子,景淳。”
其实在战国末期,人祭算较为罕见。景淳不是庶人,而是贵族,在楚国这个等级森严的国家,用贵族去作祭品。可想而知,会造成多大反应。
但也正是怪在此处,卦象一灵验,众人纷纷三缄其口,无人为景淳发声。真要问为何,那只能怪景淳纵然有第一公子的名号,却是门中败落,早就没了家族兴旺时的实力。庶人或许对他还高看几眼,贵族却对他门中族人甚是鄙夷。
景淳来此,应该称逃命才是。
赵政讲完,望向她,“我并不对你与他交往存任何质疑,不过却要提醒你,与人相交,需留三分小心。景淳并非寻常人,你身份复杂,多余的事记得勿要同他说太多。”
赵高发现他似乎总是提醒自己,交朋友别交到别有用心的人。不免讪讪,她这情商在赵政眼中,基本就是个负数。
对于景淳,她还真未将他和正式弟子相提并论,相当于多了一个旁听生,教得少,教得慢是主旨。
“大王说的是,”既然他言明,赵高也不好反驳,“我会注意的。”
赵政干咳一声,别开脸,随手拿起杯盏喝了一口。忽略自己在看到二人在一处时的奇特感受。
“大王,”赵高手伸在半空,脸色尴尬,“这盏,是我的。”
咚。
杯盏稳稳落在案面,赵政浑然不在意,心里反而还有些异常的欢欣。又不愿显露给她瞧见,干脆跳过话题。
“程邈如何了?”
程邈在牢里,有人按赵高的剧本,顺着他谈天说起。时不时感叹自己是个不识字的大老粗,每每说些若是会识字认字的愿望出来,勾的程邈蠢蠢欲动,当即要教他学小篆。
那人见到鱼儿咬饵,再接再厉,苦恼小篆复杂,不易学。
程邈住的单间并不是普通牢房,他临墙的高窗窗棂,是赵高命人特地刻的隶书字体。
那人得了指示,也不管是不是白.日说梦,指着地上月光打下的残影对程邈道,你瞧,这像不像你教与我的那字?
一事要成,当然是天时地利人和。为引发程邈造字,人为也要加速灌溉造出这三要素来。
赵高兴奋道:“内史果真有了启发,之后若再多加推动,这事必然很快便能成。”
赵政尤爱她侃侃而谈,自信狡黠的模样。脸上闪着微光,眸内满是对明日的憧憬。她原本是应被除掉的障碍,不应存于世的另一个“先知”,但阴差阳错,他动了心,她没动,便再难舍得。
赵高拱手,“或许大王,也可写一份出来,内史也可少走些弯路。”
“好,”赵政抬她的手方一触到,便轻轻挪开,谈到隐匿在人群中的“另一人”,“那人至今未出,你往日要多加防范。”
她对这点表示无比赞同,现在那人龟缩不出,枪口找不着对手,就挺磨人的。
赵政扫视那方案几上的书,见是他们常用的穴位图,出手便要取。赵高眼尾顿暗,手臂夹带的凉风划过脸颊,熟悉的颜色一晃而过,还没说话,一张纸便孤零零从书里掉出,晃荡几圈,正面着陆。
画上的人,是左伯渊。
景淳上门时,隐昭也在,两人相谈甚欢,对画作各有独到见解。隐昭便拿笔画了左伯渊,并对隐昭之画工几番提点。
隐昭是为赵成所画,上回赵成知他画技神速进展,苦求隐昭画一张师父,也好在蜀地为师父供一张牌位,睹画思人。
景淳对左伯渊算是老相识,两人在楚国便有交往,当下应了隐昭,继而要为这画做些修改。
故人遗像重现,赵政眼眸刺痛,一句嫉妒言语脱口而出,“你这是打算为他守至河枯地裂么?”
赵高知他误会了,但强行解释还不如彻底划开两人分界,遂不多加辩解。
她不言,算是默认,赵政顿时要笑出声来。这个木头脑袋,还真是一点也不开窍,认了一个,便妄用一生来念。
“朽木,”赵政低嘲,“难道他还会知?”
“我并未想让他知。”赵高抬眸看他。
每次提到左伯渊,气氛便会剑拔弩张,赵高垂下眼眸,“臣之私事,不劳大王费心。”
她对人可真是内外有别,赵政气结,面上立马附上一层冰霜。
屋外,赵父似乎下值回府,看到尉仲,即时互为问候。走近的脚步声愈发清晰,赵政脑中闪过无数画面,她与左伯渊并立而行,与左伯渊亲吻。然后,画面一转,画中人成了自己和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