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知杞的眼里,就是一个金发蓝眼的小伙子被扯断了腿,一脸死气地躺在了丑陋的尸堆上。
没救了,失血过多,她一眼就知道了他的处境。
接受到他眼中的拜托意味,知杞感觉眼眶有些热,也朝他咧了个难看的笑。
然后将枪对准了他的心脏。
金发的军士微笑着闭上了那蓝如瀚海的眼。
真好,我的将士懂了我的意思。
知杞亲手解决了自己手下的军士,但却根本没有时间来感伤悲痛。
因为带来的人已经所剩无几了。
一队整整三十六个曼氏最优异的军士,也是曼氏所有军士都引以为傲的长官,却在这个荒凉又寂静的星球上,挣扎着绝望且高傲,即使甚至没法给自己留个体面的全尸。
知杞也是狼狈地抽了个极其短暂的空当,环视了下周围,才知道,目前的处境远比她想象中还要艰难。
她不得不开始权衡,是否要给自己留最后一枪,让她可以在同归于尽后直接断了自己闭眼前的彻骨痛苦。
“将士!”
陡然凄厉的一声在背后响起,知杞把强烈的眩晕感给按压了下去,控制粒子子弹转了个弯扑杀了快到她眼前的狰狞且恶臭的一只原怪人。
随后,她才机会转过头捕捉求救者的所在地。
一身脏污却难掩红发褐眼,她的脑子里立马浮出了他的名字——霍尔,那个在战舰上主动递给了她一瓶水的憨厚青年。
他现在处境非常的危险,被原怪人围了一圈,表情僵硬到呆滞。
握着7031的手背青筋张牙舞爪,似乎要挣脱薄薄的肌肤一般,知杞飞速转身,就直接踏着混杂各种血肉的肮脏地面与尸山,以7031的特制子弹开辟出道路,将自己送到了他的身边,解救他于危难之中。
结果,她刚打开个豁口靠近他,还未对他说出话,就被他给一猛子推向了原怪人。
任知杞脑子再快,当场也空白了一瞬。
她突然觉得,如此可憎的面目,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
推了人的霍尔从知杞打开的豁口处就跑了回去,背影慌乱,带着卑劣且比战场地还污浊的心思。
知杞的背部侧肩部都被尖利脏污的厚厚指甲疯狂抓撞,虽然研知服仍然顽强得没有出现破损,但是她能清晰感受到,外部几近麻木的疼痛以及内里的气血翻涌。
她转腰闪过直逼面门而来的指甲,同时将枪口对向了那个疯狂往后逃窜的身影。
☆、战毕
举起的右臂被猛然撞击,刹那的疼痛尖锐刺骨,随后如迎头巨浪一般从手臂贯穿到整个身体。
知杞对这份疼痛痛没有任何的心里感受,只是有些遗憾,枪失了准头,只打中了霍尔的臂膀。
她把自己强硬地从一双双糙如树皮的黑漆漆手上拔了出来,脸上被刮出了几道鲜血淋漓的伤痕,也只能任凭鲜血滴落在狼藉的地上。
寂静的怆然在原怪人的沉钝的呼哧声中愈演愈烈,与知杞同来的人已经一个接一个牺牲了。
她是眼睁睁看着最后一个同伴被掩埋在怪兽群里,就在面前的不远处,离她很近,但中间隔着数十个原怪人,她拼尽全力也只能绝望的看着他的手慢慢无力地垂下。
就此,曼氏一队军士已经全员牺牲,只剩她这个光杆司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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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边境的宇宙空间里,有一架以极速行驶的战舰。
战舰的驾驶舱里,凯德大人亲临此地,眼睛紧紧盯着控制屏,手上还在不停地整理着自己的手套。
这是他烦躁情况下的下意识举动,整理自己的手套能让他很快冷静下来,但这次无论如何整理,他发现都难以压下心里不断冒头的恐惧与慌张。
这些不适合掌权者的情绪,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陌生得让他有点不适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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遍地是尸体,四处是尸臭,知杞终是一个人对上了剩下的一群原怪人。
其实已经没剩多少原怪人了,如果换成刚开始战斗的状态,她完全是可以捍守住的。
但现在的她,嘴角悄无声息地留下了一撇血迹,脸上是几近毁容的划痕,头发上、手上混杂着血迹和污浊黑脓液,气息紊乱,眼前发晕,脸色苍白似鬼,浑然一副下一秒就会倒地不起的样子。
拇指温柔地摸了摸枪,接着就突然向死暴动起来,将身体极限一再开到了不可能的地步,对上狰狞成群扑过来的原怪人。
到了最后,她反而看着发狂的原怪人笑了,满是孤注一掷的意味。
同归于尽吧!今天一个都别想从她这过去!
嘴里不断在呕血,眼眶甚至都在打颤,知杞拿枪的手却稳得吓人,脑子里也只有一个清晰无比的目的在顽强支撑着她残破的身体。
还剩十只,她的眼前发黑了。
还剩五只,她已经看不清面前的景象了。
还剩三只,她凭着记忆操纵子弹继续贯穿了过去。
还剩两只,她咬破了舌尖,但没有任何的用,并且开始连怪物的动向都听不清了。
还剩一只,她的眼睛、鼻子、耳朵也开始流血了,她被狠狠抓住了手臂。
还剩零只,研知服没有任何的损伤,但她的手臂已经被扯得脱臼了,并且猝然倒地,一直未起。
战毕。
幸不辱命,拦截原怪人的任务,成功,代价是曼氏的整个一队。
这个星球总算彻底消寂了下来,远处的极光永恒神秘而惊艳,空中的星星点点完整见证了这场悲壮的战争,但或许对它们来说,也只是漫长岁月中的一个小波澜而已。
凯德踩上这块几乎没有下脚之地的战场时,瞳孔都在震动。
历史又重演了。
十年前,他的哥哥爵乙,带领弗以斯一队与变异的原怪人同归于尽。
十年后,他的...知杞,与曼氏一队,再次对上变异的原怪人,同样全军覆灭......
眼眶逐渐发热了起来,喉咙发干到似乎要生生攫取他的血液来滋润。
血腥脏臭到挑战视觉与嗅觉,凯德带来的军士个个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了,但也都是第一次见如此壮烈且恶心到极致的场面,一个个都忍不住胃里翻滚想吐。
每根发丝都一丝不苟拢起来的弗以斯总将凯德与这乱污的战场明显格格不入,但他本人已经没有心力去注意这些了。
他朝着场上唯一身体完整躺在尸堆边的人走了过去,干净锃亮的军靴沾上了污渍,却远远不及在地上好像悄无声息躺着的女子那般脏的。
目光颤抖地从她堪称恐怖的脸上看到明显松垮垂在身边的手臂,凯德瞬间感觉军装的扣子太紧了,憋得他有点喘不过气。
喉结艰涩地滚动了下,无人比他更清楚当时的战况是有多激烈了,而知杞又是有多痛苦了。
被黑色军装裤包裹的长腿单膝跪了下来,凯德把她抱了起来,戴着手套的双手小心圈着此刻脆弱无比的知杞,面上是自己都未察觉的担忧,以及心疼。
“知杞?!”
刚站直身子,就见到曼雯匆忙带着一大队军士赶了过来。
刚见到悲烈的现场,尤其是知杞几乎没有生命体征的样子,她差点没站稳,眼睛迅速就红了。
凯德抬眸,眼神凛冽藏着悲痛,毫不留情地质问她:“为什么不在基地留备用军队?”
他的眼眶还是红了,疑是哽咽地又逼问了一句:“为什么...没有给她留退路?”
但凡曼氏的基地里留有一个队的军士,知杞都能等到足够的救援。
“预视器没有显示...谁都没想到它会再次突变......”
曼雯明显受了很大的打击,拼命咬着牙才没有让眼泪流下来。
☆、霍尔
自从爵乙出事后,弗以斯家族总会在基地里留有一队备用军,无论预视器有没有反应。
因此这次,凯德来得最快,而明明距离更近的曼雯却只能匆匆忙忙调集安排军士,导致姗姗来迟。
惨痛的教训来得十分措不及防,整个曼氏基地都笼罩着阴郁惨淡的灰色愁云。
一队都是高级军官组成的最优质军团,各自的身份也都是曼氏旗下所有军士的长官,如今却无一生还。
下面的军士杀敌回来后,听闻这一消息都红了眼,有的还偷偷抹了抹眼泪。
雪莱就是偷偷藏起来抹眼泪的那种。
他是七队的副将士,年近三十,上过无数次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