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偏见而产生抗拒和鄙夷的心理,陈宗琮尚可找寻适当理由为他们自圆其说;但因“爱而不得”去针对一个彻头彻尾的局外人,他只觉得这种嫉妒极其愚蠢。
沉下脸,冷声道:“这已经可以算作校园欺凌了吧?看来还是交由警方和律师处理更为合适。”
“别。”教导主任出言阻止道,“陈先生应该知道这样的事闹大,对学校影响不好。您也不会希望母校声誉受损吧。”
他是新来的,此前未曾教导过陈宗琮,但隐隐觉出些眼熟。直待陈宗琮提起自己曾在市中读书,方才回想起来。
校史馆里如今还有这位优秀毕业生的二寸蓝底证件照。
陈宗琮说话难得带几分讽意,“您既然知道这样的事会影响学校声誉,为何还纵容下去呢?”
教导主任支吾着不知如何答复。
肖太太说:“怎么能听她一面之词追究责任?”
陈宗琮是讲道理的人,“我也愿意听您女儿的说法,请说。”
涵逸没话说。因为朝星说的大多是实情。
她确实因喜欢的男孩关注朝星而找她麻烦,在卫生间里围堵了她,但是,“谣言不是我传的,我是听别人说。”
“您还有什么话要说?”陈宗琮再次询问肖太太的意见。
肖太太脸色很难看,犹自辩解,“我女儿说谣言不是他传出来的。”
陈宗琮颔首,“这我相信。”但他也说,“所以其他的行为可以被证实,对吗?”
整个办公室陷入诡异的沉默。
是朝星率先打破沉默,她扯了扯陈宗琮的衣摆,小小声说:“我不计较了。”
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到她身上。
朝星有些不自在,扁扁嘴,接着说:“但我想要道歉。”
教导主任站出来,“燕朝星同学的要求不过分。肖涵逸同学,你向她道个歉吧。”
涵逸没有想到她愿意这样了结这件事,一时不敢置信,站在原地不动。
“你还不情愿?”教导主任皱眉。这事情是非对错已经十分分明了,做错的人向受害者道歉是理所应当。
涵逸赶紧站出来,向她道歉,“对不起。”
朝星平静地说一声没关系,别过头,不想再看她。
主任让她俩出去等,要单独和双方家长交流。
不知在里面讲了什么,陈宗琮出来,微笑看她,“简单收拾一下行李,和我走。”
“还有两节课呢。”朝星惊道。
“明天就是十月一号,教导主任多放你两节课假期,说你受惊,让你回去好好休息。”
情理之中。
朝星将西装外套还给他。
他没接,反倒皱眉,“先穿着。”她湿掉的衣襟总需要遮掩。
好吧。朝星没反驳,穿上他的外套以后,更发觉这衣服的宽松,原本笔挺的西装,穿她身上不伦不类。
甚至不用说好像,她就是一个穿了大人衣服的孩子。
正是下课,她穿一件男人的西装外套走回教学楼,无疑是受瞩目的。
能听见一些人窃窃私语的动静,但听不清说的是什么。
朝星有点想哭,又有点想笑。
和肖涵逸闹那么大,全年组应该都有所耳闻了,为什么她现在穿一件男人衣服还有被指指点点。她难道不许穿父亲或其他长辈的衣服么?
她们只想看到她们想要看到的东西。
朝星简单收拾书本,宿舍长说剩下的如果有用得到的,她给朝星带回去。
“我爸妈都在景城打工,十一假期不回家,你随时可以找我。”
朝星郑重道谢。
没敢让陈宗琮等太久,因此只去宿舍换了身衣服,其他日用品没整理,就背着书包跑到校门口。
他的车停在那里。
陈宗琮抬眼看见背着书包的朝星。
她再次穿一条裙,款式简单,长度及膝,洋红色,扎眼极了。这是不好驾驭的颜色,穿得不好看就会是视觉灾难。
好在朝星是冷白皮,即便衣裳颜色再艳丽,也能驾驭住。
他甚至怀疑她是否有整整一个衣柜的裙子,均是色彩缤纷。
朝星小跑到他面前,气喘吁吁的,额角沁出几滴汗,将几根发丝黏在鬓边。脸微红,像含苞待放的花苞。
风吹过来,携一缕暗香拂在陈宗琮脸上。
他断定这香气的来源是朝星。
“陈叔叔?”她轻声唤回他的意识。
陈宗琮凝眸看她。背后是光,细密地勾勒出她的剪影。她要仰头才能与他对视,因此显得可以和天鹅相媲美的脖颈格外纤细修长。
他再次在她身上看见青春的气息。
“走吧。”陈宗琮帮她拉开副驾驶的车门,“请上车。”
☆、C08
朝星听见陈宗琮问她:“这事,你怎样想?”
她扭过头去看他,只见他侧脸,有高挺的鼻梁和薄且形状优美的嘴唇。心中犹疑,不知该不该说真话。
陈宗琮可以看出她的犹疑,因而说道:“你尽管说,车里只有你我二人。我担保这话不会落入第三人耳中。”
于是朝星说:“我想从陈家搬出来。”
她垂首,马尾辫随着动作滑落在左侧脸颊旁,仍兀自解释,“您不要怪我不识抬举,只是在陈家住,实在不是长久之计。”
“亦有很多麻烦。”
闻言惊愕抬头,见他坦然自在,并无她想象中的不喜。这才明白,是她仍幼稚,并以自己的幼稚揣测其他人的行为。
“对不起。”她轻声。
“你没做错。”陈宗琮轻描淡写一句,仍旧笑,“搬出去,休假时留在哪里?”
这也是朝星在考虑的问题。
一连几天日思夜想,只能想到自己租房这一条路走,又怕家长不答应。
到底是孩子,一时恼怒,无端迁怒学校,“明明开办外地班,却不考虑外地班学生的去处。过分!”
陈宗琮笑意渐浓,更掺了些无奈进去,主动提议道:“我在市区有间公寓——”
“不可以!”未及话说完,便被打断。
朝星深觉奇怪。一个远得不能再远的亲戚家小孩,和一个风度翩翩的成功中年男子同居么?这不似陈宗琮说得出的话。
陈宗琮牢牢掌住方向盘,神情有变,分明写着“你在胡思乱想什么”的意味。
他将被打断的话说完,“治安很好,地段也尚可,我用不着,可以借你。”
“无功不受禄。”
“租你也成。”
“我恐怕租不起。”
真是个难缠的女孩。
陈宗琮叹气,索性不管,“谁带你来的,叫谁解决你的麻烦。”
说着空出一只手去摸搁在中控台上的手机。
怕他真打电话给蒋元康,朝星先他一步夺过他的手机,背过手藏在身后,警惕地看他。
孰料陈宗琮压根儿没有与她抢夺的意思,张口便喊Siri。
是忘了还有这回事。
机械的女声响起,朝星又立刻按锁屏键,让她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陈宗琮没什么含义地瞥她一眼。
朝星这才意识到自己显然越了界,讪讪地将他手机放回原处,低声说:“对不起。”
这时节连称呼都换了,“陈先生,您别给蒋先生打电话。”
他真不至于和一个小辈如此计较。
颔首道好,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索性沉默。
在沉默里,朝星心中的不安缓慢地发酵,面团子似的不断膨胀起来。
还不如训斥她不懂事,这还免了她苦苦思索,究竟有没有冒犯到他。
才要开口,陈宗琮又说:“你的手机,带出来了没有?”
“哦。”她从背包里找出来,递给他以前,听见他吩咐:
“打给你父母,征询你的监护人的意见。”
朝星一怔,“我不想给他们添麻烦。”
“可是你是未成年人,他们有教育抚养你的义务。这事必须经由你父母,才能做决定。”
朝星握着手机不动,大有要和他对峙一番的意思。
陈宗琮再次轻飘飘瞥她一眼,“朝星,你要明白一件事。我帮你,只是因为我想要帮你,而不是我有义务帮你。”
他表情严肃起来,嘴唇拉得平直,面对她常有的微笑也没有了。
朝星想,这次大概是真的惹怒他了。
陈先生动怒的样子不是一般有威慑力,直接使这没见过多大世面地小姑娘眼里包了泪珠,委屈巴巴地去按密码开屏幕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