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闹?”段世清嗤笑道,“他们没有胡闹,姬玄玞所言句句为真,他们就是想要我段家的济世堂。”
“不可能,济世堂是父亲一手创下的基业,也是我段家在东都的立身之本,段恨惜那小贱坯还姓段呢,我都不放心,怎能拱手让与外姓外门,败祖宗的基业死后可是要下磔刑地狱的!”
段世清冷眼轻笑:“长姐不必担心,磔刑地狱不会收你,你死后下的是拔舌地狱。”
“什么?”
“没什么。”他云淡风轻道,“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条件,他们要什么就给他们什么好了。”
“清儿,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嘛,他们要济世堂,要我们段家的命根子,你也要拱手相让吗?”
“有何不可?”他笑道,“方才我就说了,无论如何,我都要娶姬罗预为妻。”
段幼仪晃晃脑袋:“不是,清儿啊,你刚刚是不是见了什么人,被下了什么药?否则,断不能说出这种胡话来呀,你告诉我,是不是寺里的老和尚给你施了什么妖法?我现在就去找他!”
“长姐。”他慢条斯理道,“段伐阳万贯家财定要落入外姓之手,这是必然的,有我如此,没有我亦如此,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这个主你做不了。”
“放肆!你这个不孝子竟敢直呼父亲名讳。”段幼仪含着眼泪,声音嘶哑,“你知道父亲是怎么死的嘛,为了救你他性命都不要了,如今你却为了娶妻连他辛辛苦苦创下的基业都肯舍弃,简直狼心狗肺。”
言罢,竟跪地大哭起来,“从小,外人说你玩物丧志,难成大器,将来必是个丧家子,可父亲不这么以为,依旧将你捧在掌心,百般维护,可你是怎么对他的,你……”
“长姐,要是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段世清说罢,漠然转身,仿佛事不关己。
“你看到了吗?”段幼仪痛指着他的背影,“那个逆子他怎么敢!”
段思窈也刚从惊悸中回神,扶起她道:“长姐不生气,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好,段府千头万绪可都要你主持呢,清儿不会无缘无故如此,这里头肯定有蹊跷。”
说罢,她回眸望向皑皑雪峰,长阶浩浩,竟失了主意。
“要我主持?你看他那意思是要我主持吗?竟然明言我做不了主,他眼里还有我这个长姐嘛!我知道他是段家的家主,父亲也对他给予厚望,可他羽翼未丰之时还不是我时时提点,事事周全,现在反倒说我坐不了主,他多大的能耐啊他!”
“我的亲姐唉,现在不是计较谁当家做主的时候,我觉得那山上肯定有什么东西,蛊惑了清儿,否则他断然说不出那样的话,别忘了,来之前他是怎样的态度,说娶姬家姑娘可以,但没有分文的聘礼,现在呢,把济世堂给人家都愿意,你就不觉得蹊跷吗?”
段幼仪这才肯静下心来细想:“不错,阿弟肯定是受了什么蛊惑,不行,咱们得上去!”
“再上去?”
“不上去能怎么办?我就说这寺邪乎,原来是个鬼寺,怎么出了个活佛就成了灵寺,里面肯定有东西。”
“可这雪天风大,咱们……”
“此事容不得半分糊涂,走,跟我上去!”
拗不过段幼仪,段思窈只好从了她上去,但她心里总是忐忑。
雪岁阑坐于禅室,半杯香茶还飘着袅袅清烟,风在外摇着窗,雪粒子也不顾死活地扑来,她却恍若未闻,嘴角洋溢着春风般的笑意。
直到紫蔻敲门。
“进来。”
紫蔻脸上尽是风霜,气还未喘匀,慌着道:“姑娘,又给你料到了,段家长姑娘和五姑娘一起上了山,此刻就在寺门前。”
净涂就坐在她对面,给她添了茶之后,道:“依照你的吩咐,贫僧这就去招待,只是出家人不打诳语,这样的事情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多谢二师兄成全。”
说罢她狡黠地笑着,恍惚间,有那么一刹那,紫蔻以为,她家姑娘又回来了。
在段幼仪和段思窈疯狂的锤骂中,净涂打开了山寺的大门。
小和尚们都躲了起来,以为来的又是像旭奴那样的魔鬼。
段幼仪的手都红肿了,才敲开了门,不免气极:“你这和尚是聋了嘛,还是故意让我们在门外等了许久?”
“阿弥陀佛,施主息怒。”他双手合十。
“这寺里如此冷清,只有你一个和尚?”
“非也,但接待二位,贫僧足矣。”
“哼,当自己多大的牌面呢,知道我们是谁嘛?”
净涂笑道:“看二位的气度相貌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子,想来东都也只有段府的嫡出小姐才符合二人的身份。”
“你这和尚还有几分眼力见儿,既然知道来的是贵客,为何迟迟不给开门?”
“施主息怒,本寺今日并不打算接待香客,但我佛慈悲,门外风雪正紧,怕两位紧耐不住,这才开门相迎,还请两位施主见谅。二位施主若想烧香拜佛,自便即可。”言罢,净涂转身而去。
“唉,你这和尚……”段幼仪正想教训,却被段思窈拦下,眼看着人家师父已经离去,说那么多也无用。
净涂心里打鼓,默然数着:一,二,三……
三字这锤刚敲下,那边就开口了:“师父留步!”
他笑了,姬罗预果然料事如神,知道她们会有怎样的反应。
“二位施主还有何吩咐?”他回身,双手合十。
“师父,今日除了我们,还有谁上山来了?”段思窈问道。
净涂故作为难地想了一番:“这个嘛,除了二位,还有位公子也来了,可眼下他已经离开了,不知二位打听这些做什么?”
段幼仪步步紧逼:“少在这里给我打哑谜,你对那位公子做了什么?致使他性情大转!”
“施主此话从何说起?”他皱眉道,“那位公子来时,我也像接待二位姑娘一样接待的他,说了烧香拜佛请自便,他就真的开始在寺里乱逛,至于去了哪个佛堂,拜了何方尊神,我没有过问。”
“你敢说谎!”
他后退了几步:“施主息怒,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僧也没有必要欺瞒二位施主。”
段思窈拉开她:“长姐,别吓他,这和尚不禁吓的。”
“你方才说没有过问,而非并不知道,对吗?”
净涂抬眸,笑道:“施主颇具慧根,没错。”
“那还不老实交代,他究竟见了何方神圣,拜了哪路菩萨?”
净涂伸开手臂,直指前方百步外大悲坛道:“就是那里没错了,二位施主,保重。”言罢,就干脆利落地离开了。
只留她们两人面面相觑,保重?保重什么?
☆、第 64 章
大悲坛双门紧闭,一把金锁挂在门前,连只苍蝇也飞不进去。
“大悲坛?长姐,大悲坛该是观世音的香火坛,可为何锁着?”段思窈晃了晃锁子,纹丝不动。
段幼仪也觉得奇怪:“我去叫那和尚过来,给我们指了地方却不给钥匙,岂有此理。”
她回头去找时,寺庙里却空无一人,寂静反常,“奇怪,人都去哪了?”
“长姐且慢,阿弟过来时,应该也没有钥匙吧?可不知他是如何进去的,如果找不到其他的门,咱们只能打道回府了。”
“打道回府?不行,我一定要弄清楚怎么回事!”段幼仪说罢,去院中捡了块石头,冲着门锁砸去。
“长姐!”段思窈拦不住,硬是被她给砸开了。
“别拦着我,我倒要看看,这寺里有什么古怪!”
两人纠缠着闯了进去,却看这大殿的布置十分诡异。
白烛千盏,映照着红衣之下惊悚的狐面,通透的白玉上摇曳着火光,正好闪在白狐眼眸深处,像活了一般。
段思窈的手不停颤抖,拉着段幼仪的衣角:“长姐,莲花宝座上供着的是个什么东西?好像不是观世音啊。”
段幼仪也吓得不轻,可还是壮着胆子过去瞧了:“我怎么感觉这狰狞的模样……好像狐仙儿啊!”
“长姐这么说,我也觉得有几分相像,近日城中狐仙作祟,该不会与此有关吧。”
段幼仪使了个眼色:“明目张胆地谈论,也不怕犯了忌讳,不过这梦觉寺的和尚着实大胆,竟然敢在寺里供奉邪神!”
“可长姐,我怎么感觉不像那些和尚干的,这寺里出过活佛,也有大大小小的神灵坐镇,为何要再去祭拜邪神?”她谨慎地环视着周围,偶然间发现香案的香炉下似乎压着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