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呀?怕我做得不好吃?”
“不,我怕这羊…死不瞑目。”
崖望君撇嘴,冷哼一声丢下了汤勺,虽然厨艺被否定,但能再次吃到雪岁阑亲手做的饭菜,心里还是美滋滋。
原来月未央在的时候,他们俩也偷偷摸摸喝酒吃肉,总觉得惬意逍遥,可现在人不在了,终于能光明正大地吃喝,倒没有那时的意趣了。
轩室不大,仅有的一张香案被雪岁阑移来当了饭桌,扎扎实实摆了桌全羊宴。
崖望君正想着如何夸赞才显得真诚而不谄媚,可张嘴哈喇子就流了下来。
“知道你要说什么,别丢人了,赶紧吃吧,吃完还要干活呢。”
崖望君一口肉噎在喉咙里,还未来得及咽下,就赶紧吐了出来:“吃你口饭还真不容易呀,先说,什么活,我看能不能接,说完咱们再吃。”
“看你小心翼翼那样子,我还能害你不成?”
“你说呢,上次你让我把那么大一颗东珠塞到旭奴肚子里,我可是绞尽了脑汁,这次又有什么活儿,你先说,你不说,我就不吃了。”说着就撂下了筷子。
雪岁阑无所谓道:“反正你吃不吃,活都是要干的,还不如填饱肚子。”
他这才又气呼呼地拾起了筷子:“你倒是说呀,这次又有什么事,咱可别再作孽了,天下太平不好吗?”
“你不是已经放弃成佛了嘛,做再多的孽又能如何?”
“话虽如此说,可你闹得东都天翻地覆,不得安宁,也有些过了。”
雪岁阑抬眼,笑道:“又没有别人在,何必在我面前装蒜,那两日你可玩得痛快。”
这都被她看出来了,崖望君本想规劝,可意志力如此薄弱,这就被拉下了水:“说吧,这次‘狐仙’又要干什么?”
雪岁阑嗤笑:“我也是猜的,没什么把握,不过这几日你去绊仙沟守着,别忘了戴面具,应该会有人前去求神拜佛。”
“还有这样的好事?”他啃着手里的骨头,道,“我能知道是谁吗?”
“祝家大公子,祝闵忱。”
“祝家!”崖望君十万个不相信,“先前旭奴的事就算了,那丫头本就持心不正,可祝家是怎样的门第,怎样的家教,东都无人不知,他身为大公子,会上你的当?”
雪岁阑冷笑:“不将其开肠破肚,你如何知道这羊皮之下究竟是狼还是羊?”
“我不反对你匡扶正义,但引诱执法也太卑鄙了些吧。”
“与她不同,我本就是个不怎么高尚的人,你要习惯。”
“……”崖望君叹息过后,开了壶酒:“央央托我照顾你,可没说要让我助纣为虐,你想玩捉迷藏就玩吧,可别拉我当鬼,东都百姓生死寿夭命策上自有定数,你若想改过,何须这么麻烦,直接用央央的朱笔改了便是。”
雪岁阑夺过他手里的酒壶,当面给倒了个干净。
“你干什么?”
她接着将圆滚滚的酒壶放在桌子上转了转,酒壶停下的时候,瓶口正冲着崖望君:“没办法,天选的,这次你当鬼。”
说罢,她放下了筷子,起身离开了:“你这酒不好,辣喉咙,下次给你带江离秋过来。”
“我实在不懂。”崖望君起身追道,“你又不用,为何要将央央的朱笔要回来?”
她笑道:“我当然有我的打算。”
段家,春棠苑。
祝孟桢拎着药箱,又来给段临湘瞧病,这次不同,她身后还缀了个影子。
时值隆冬,春棠苑除了松柏,没有半点颜色,枯木落了满道,已经寻不到进去的幽径。
看来平日除了她会过来,已经没有人还念着段家这位三姑娘了,久病拖累人,段临湘素有自知之明,也少出去抛头露面。
兰茵早就恭候在了春棠苑的门前,见到祝孟桢过来,立马迎了上去:“圣姑,您来了,姑娘等着你呢,道上的落叶厚,圣姑跟着我走,切莫踩空了。”
说罢就将人往里面引,可圣姑却站在原地未动,兰茵察觉出来异常,这才惊得回头。
“圣姑?”
“告诉你家姑娘,今日我带着舍弟来的,不便进闺阁了,咱们段府前厅见吧。”
兰茵不明所以,只按原话回了段临湘。
段临湘躺在床上,身子日渐不好,连起身都费劲,兔绒绣花抹额虽厚,可也了湿了她的汗渍。
“姑娘,不如我去找圣姑说个情,让她过来吧,外面天冷,你出去不好受的。”兰茵扶着她下床,看她摇曳不定的样子着实心疼。
她却道:“不必了,都怪我身子不中用,次次都是她来见我,没有一次是我去找她,想来我竟没有去过她坐诊的东安堂。她身为堂堂圣姑,说日理万机也不为过,可却为了我屡屡撇下要务,造访我段府,是我欠她太多,怎么能再麻烦她,想来我早该去见她的,不能等到她开口。”
“可姑娘……”
“不必再说。”
春棠苑是段府最幽深的所在,离待客的前厅甚远,段临湘要过去,得绕大半个府邸。
祝孟桢饮了三盏茶才等来她,她里三层外三层裹得严实,可小脸依旧惨白,毫无血色,想来病症又加重了。
这一路过来,喘得厉害。
“蒹蒹,你久等了。”
“阿姊……”
祝孟桢作势要站起来,却被她挡下去:“又辛苦你跑一趟,我过意不去。”
“上次的药可有好好吃?”
段临湘点头:“你也知道我的病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吃药不过也是为了多活两日,想要根治,不可能的。”
即便不能根治,也不至于恶化至此。
祝闵恪乖乖在旁边坐着,看着段家三小姐憔悴的模样,心有不忍,道:“姐,要不我去搭个脉吧。”
祝孟桢点了点头。
得到了长姐的同意,他这才上前医诊,用心搭了段临湘的脉。
偌大的会客厅寂静无声,身旁的丫鬟侍从连大气儿都不敢喘,生怕惊扰了祝家小少爷。
良久,他放下了手,退身后,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祝闵恪身为老幺,又有天赋在身,从小就骄纵顽劣,不服管教,见了长辈也没什么礼数,唯独对祝孟桢这个长姐毕恭毕敬。
除过祝孟桢外,他对人行礼的次数屈指可数,今日对段家三小姐可谓给足了脸面。
“敢问祝小公子,我的病……”
两人的神色都极为凝肃,祝孟桢瞧出来了。
祝闵恪大抵明白段临湘的意思,可在长姐面前他不敢说假话:“段姑娘,你也知道自己的身子是怎样的境况,相信长姐之前也交代过,怎么能这般儿戏呢?”
段临湘脸色难看,别过脸去,不予理会。
“什么意思?恪儿,说清楚。”
祝闵恪道:“姐,方才号脉,我发现你上次开的药方,段姑娘确实用了,本来应该没有大碍的,但不知为何会反复发作,直到我嗅到了段姑娘袖子上的佩兰花香,细看之下还有淡红色的花粉,可见这才是复发的关键。”
“佩兰?”祝孟桢凝眉,并没有直接去问段临湘,反而责怪以兰茵为首的服侍丫鬟,“之前我也交代过你们姑娘的病症,万万见不得佩兰这种花草,为何做事如此不当心,害得你们主子反复病发,若有个闪失,你们担当得起吗?”
丫鬟们纷纷下跪,想说什么却没有开口,个个都是委屈的表情,连兰茵也不例外。
唯独祝闵恪是个明白人,他抱手胸前道:“姐,这你可误会她们了。”
“怎么说?”
“佩兰在这个季节怎么可能还有花开?莫不是被养在了温室中才会如此,方才随长姐去过春棠苑,我大致瞧了眼,虽然那里偏僻幽深,但地气和暖,想在房内留上几株佩兰也并非难事。”
“你的意思是……”
“不错,三姑娘明知自己不能亲近这样的花草,还将其养在房中,如此不仔细自个儿的身子,倒是少见,可不知遇见了什么难事,要跟自己过不去呢?”
“阿姊,怎么回事?”
段临湘摇摇头,笑道:“我只是看那花好看,春棠苑养了不少树木,可花却寥寥无几,我不过是想在冬日里,给春棠苑增点颜色罢了。”
“你不知道你不能亲近那些花草嘛!”像训斥妹妹的语气,祝孟桢甚为严厉。
“想来时光寂寞,有花陪着也是好的。”她慢条斯理道尽了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