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鼓丝竹之声再度奏响,舞姬与伶人起舞奏唱,花萼楼前又恢复了热闹喜庆的场面,或者说那热闹比之前更胜了一筹,先前被朝堂上的气氛压抑着的百官觥筹交错间,便说尽了元帝的好话。
“陛下果真圣明。”
而这样便衬托出了太子的党同伐异。
“说来,这些日子要么是太子门下门客,要么是太子亲自上阵,我等未来若是要侍奉这样一位帝王,着实不轻松啊。”
说话的人特意压低了声音,又特意瞧了瞧上首,只能靠着多年涵养保持得体仪容的太子。
可以说,这一回,一向无往而不利的储君吃了个大亏,在他身侧的太子妃林婵见到他那样潜藏着阴冷的神情,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歌舞在黄昏时分落下帷幕,诸臣各自离开花萼楼,林曦也正想着与萧戎一并离开。
然而,不远处,一阵脚步声传来,林曦回头望去,便瞧见了长公主。
今日长公主的气色比林曦之前见到的要好些,可她仍然穿得比其他人厚重得多,那即使好些了也依旧苍白如雪一般的脸色,着实让人担心。
“大人,夫人,”杏枝走上前了几步,对他们说道:“今日是千秋节,殿下要入宫请安的,二位先回去便是。”
萧戎微微点头,拉起林曦的手就要直接走掉。
“等一等,”林曦悄悄地捏了捏萧戎的手指,在他的耳边低声说道:“母亲近来身子一直不爽利,此番独自去请安,我担心她的身子吃不消。”
萧戎也凑到了她的耳边轻声低语着,“她是长公主,不会是一个人的。”
“可是那不一样啊。”
杏枝默默地看着这对小夫妻在她的面前咬耳朵。
不过,也只不过是看了说三两句话的功夫,便见萧戎露出了一种杏枝从未见过的神情,就由着林曦与长公主一并去了。
“杏枝姑娘?”林曦见杏枝似乎是楞在了原地,于是便呼唤道。
杏枝快步回到了长公主身后,不过,长公主朝着林曦打量了一眼,表情冷若冰霜似是并不希望林曦跟来,让她离她一臂远,突然看过去还以为是两个不熟悉的人走在一处。
夜色渐浓,华灯初上,紫禁城中,灯火辉煌。
照理来说,寻常百官,在花萼楼处便算是祝过元帝的大寿了,不过长公主毕竟是元帝的亲姐姐,只随着人群走场面上的东西,难免会让人觉得凉薄。
故而,这也是长公主在歌舞散尽后,又入宫来的原因之一。
“长姊,”私下里的元帝褪去了帝王的气势,变得平易近人了起来,“景略那小子又不愿意与你一起来?”
“那小子大约现在还不愿意认我这个娘呢,”长公主的语气沾着凉意,却面无表情,“好了,你的生辰,不必再聊我的事了。”
姐弟二人叙了几句闲话后,元帝便道:“天色也不早了,长姊可要再去见见别人?总归,朕是要在这里挑灯夜战批阅奏章了。”
元帝露出了点苦笑。
“你安心操劳国事,既然入了宫,本宫总该去见见皇后的,若有旁的人没睡,便再去说两句话。”
就这样,长公主便又带着方才一直没有出声的林曦去了皇后宫中。
“难得长姊竟在这个时候过来。”姜皇后见到长公主有些惊愕。
惊愕过后,姜皇后便十分热切地与长公主说起了话,话里话外都是想借着她这条线搭上萧戎的意思。
林曦见长公主冷笑,那些寒暄的话也比方才与元帝交谈时敷衍得多,不过才说了没两句,她们便从皇后宫中离开了。
走在朱色高墙围筑的长廊之中,宫女的身影逐渐稀少,而这时候林曦才出言问了长公主,说道:“母亲,我们可是要回去了?”
长公主摇了摇头,说道:“还要去见一个人。”
跟在长公主身后的杏枝,悄悄移动了脚步,来到林曦身旁小声告诉她说道:“其实殿下最讨厌这些拜会来拜会去的事情,这回若不是能趁机进宫见一位故友,殿下她才不会来呢。”
“杏枝。”
长公主似是听到了杏枝与林曦的切切私语,于是便呵斥道。
凡是帝王,大都少不了三宫六院,不过元帝还不算是特别好美色,故而宫中的嫔妃也不多,而能让长公主屈尊拜会的更是屈指可数。
然而,长乐宫这位便是其中之一。
“我还以为你这个时候就不会再入宫了,害我伤心了好久。”身为长乐宫的主人,静妃却是自己出来将长公主等人接引了进去,那神情、那模样、那话语,怎么看也配不上静字的意味。
而方才还冷若冰霜的长公主,到了静妃面前,那神情就宛若冰雪消融,甚至还带着了点笑模样。
林曦:所以这二位到底是什么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1)“诸有妻更娶妻者,徒一年,女家减一等,若欺妄而娶者,徒一年半,女家不坐,各离之。”——《唐律疏议·户婚》
(2)群僚所言,皆朕之过。人冤不能理,吏黠不能禁……——《后汉书·显宗孝明帝纪》
第四十章静妃
夜色愈发深沉,将富丽堂皇的灯火,映衬得更加辉煌。
长公主在长乐宫里,与她从前的至交一起说着往昔。
“那时候你爱慕萧家的少年郎,我心悦尚是少年的陛下,满京城都知道肃宁伯府永远站在梁国公府在的那一边,亦是永远站在陛下所在的一侧。”
静妃说起不谙世事的自己时,眼神中便又多了稀碎的光辉,仿佛少女般的活力又重新回到了她的身上。
然而,长公主的脸色却暗淡了下去。
可林曦并没有注意到这点,她也与京中的权贵接触过,却从未听说过肃宁伯这一号人物,于是她便问了出来。
但,饶是林曦委婉了个九曲十八弯的意思问了出来,静妃还是冷哼了一声,直白地说道:“肃宁伯府早就没了。”
而后,她又看向了闭起眼睛,别过头去,似是不想再听她的话的长公主,说道:“正如现在的梁国公府也只是个空架子而已。”
林曦奇迹般地从这点隐秘又张扬的话语里,窥探到了一点信息。
有人暗地里搞过萧家,以及与其一党的家族。
然而,长公主却是带上了厉色反驳道:“静妃,萧家上下具是为国捐躯。”
她们方才的交谈,还在亲亲密密的叫着小字,这一下变脸可见长公主是动了真怒。
静妃似是想再说些什么,然而,宫门即将落锁的声音传来,她们不能久留,长公主面色极冷,像是一块恒古不化的坚冰。
“母亲……”林曦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些东西。
然而,下一刻,长公主忽然面色大变,闷哼一声,便咳出一口殷红的血迹。
“母亲!”
“殿下!”
刹那间,长公主倒在了地上,不闻他人言语。
“杏枝快去请御医!再来个人去告知陛下,长公主今日,怕是出不了紫禁城的门了。”
东方的天空泛起蒙蒙微光的时候,御医告知了林曦长公主的情况。
“……殿下风邪入体久矣,又加之思虑过重,内里的元气早就被耗干,只怕是……”
林曦睁大了眼睛,她想过长公主的身体情况会不太妙,但没想到会不妙到这种程度。
御医交代着林曦一些注意的事项,或许是声音过于喧闹,在他们没有察觉的时候,长公主已经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你回去罢。”
她听见了只言片语,听见了林曦的问询,只是态度仍然平静,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母亲?”
“本宫在宫中修养些时日再回。”她说着,又咳了几声。
林曦稍一思量,便觉有理,从紫禁城回到梁国公府的路途也是有些颠簸的,身为病患,最好不要太过折腾。
林曦与长公主告了别,又叮嘱了周围侍奉的人,这才回到梁国公府。
“你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萧戎的神色很是不好,周身的冷气好像凝结成了实质,能将人的皮肤刮破。
因为这时,天空已经逐渐变成浅浅的蔚蓝了。
林曦看着男人眼下泛起的淡淡青黑,便知道这人大约也是等了她一晚上。
她伸手扶过他的眼睛,说道:“母亲晕倒在了皇宫里,我总归是要管一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