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衍开国时共有四位国公,这四位祖辈上都是曾与本朝开国皇帝打过天下,立下赫赫战功,只除了一位因为血脉未得到流传,才从大衍的勋贵中消失,另外三位按理来说,只要不作死,就依然能长久地富贵下去。
“你以为五殿下没劝吗?”陆煜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劝完就被陛下迁怒了,直接将其禁足于皇子府,没有赦令不得离开,还有花贵妃,直接被陛下夺了贵妃之位,打入冷宫了。”
朝堂的局势风云变幻,一年之前,五殿下还是炙手可热,可与太子一较长短的热门人选,其背靠的成国公府及其拥趸也春风得意,转眼间便落了个这样凄惨的下场,着实让人唏嘘不已。
“所以说到底,还是不能与太子殿下作对。”陆煜感叹了这一句,不知是对萧戎说的,还是对他自己说的。
陆煜又与萧戎说起,他不在时兵部的一些事宜,晚饭之后,陆煜才从梁国公府离开。
“大人明日便重新开始上值?”林曦也惊讶与元帝并不给他半点休息的时间。
“皇命难违。”萧戎面无表情地说道。
此夜静寂,月华似水,无事发生。
翌日,萧戎便有重新开始了每天天不亮便要去早朝,下值时暮色深沉的日子。
朝堂之上,太子又在细数一位御史台御史的罪过。
“父皇,此人虽然身为御史,一未曾监察百官,二未能为父皇您分忧,实属无为,其二既然身为官吏,自是万民表率,此人抛弃共患难的发妻,另娶他人,即是德不配位,亦是犯了重婚之罪。”
承安侯听着打了个哆嗦。
孔雀补服的治书侍御史跪在大殿中央,太子每多说一句,他额头上的冷汗便又多了一层。
元帝的神情阴沉似水,声似雷霆,看着那位御史说道:“朕倒是真不知晓,周卿竟也有如此作为?”
“陛下,臣冤枉。”周御史直冒着冷汗,身形颤抖,说话都没了底气。
太子撇了他一眼,并不在意他毫无力道的狡辩,继续道:“父皇,儿臣收到了武大人送来的庚帖,此庚帖从周大人那位发妻的家中得来,且官府文籍亦有相应的记载。”
元帝的怒火即将化作实质,他道:“传朕旨意,撤去周济治书侍御史之职。”
周济被人押了下去,朝堂上人人自危。
这些日子的早朝已然成了极为可怖的事情,几乎每天都有官员被挑出错处,而轻者便如周济一般被夺职,重者便是要祸及家眷、株连九族。
而太子见此,却是悄悄地低下了头,敛去嘴角的笑意之后,才对元帝又说道:“父皇,御史台乃是监察百官、建言帝王的重要部门,治书侍御史为朝中正三品大员,不可轻易空缺,依儿臣之见殿中侍御史武宪可胜任此职位。”
元帝的脸色已然黑如锅底,他并没有采纳太子的建议,而是让太监说道:“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太子突然笑不出来了。
下朝之后,文武百官的脸色都不大好,任谁这样每日担惊受怕想必都不会很愉快。
“现在明白为何各处都缺人手了?”陆煜走到萧戎身旁说道。
萧戎紧锁着眉头,问道:“周济虽于私德有亏,但为官十数载,在御史台也算根基深厚,太子为何要以这样明晃晃的方式去搬到他?”、
陆煜压低了声音,悄默声地告诉萧戎说道:“你不知道吗?当年便是成国公赏识周济,向圣上提了一嘴,才有的他今日。”
萧戎了然。
而后,陆煜又用更小的声音道:“现在还算好的,看太子殿下这架势,怕是要在数日之后的千秋节来把大的。”
萧戎微微一愣,看了他一眼。
你怎么知道的?
然而,陆煜却仿佛没看出萧戎的疑惑,又说起了其他。
作者有话要说:ooc的小剧场:
“大人,”林曦见他回来,便迎了上去,说道:“我们一起去拜见母亲吧。”
萧戎:爷想和媳妇一起呆着,不想见其他人。
后面的话,更新时间应该是彻底没有办法固定了,只有更晚没有最晚ORZ
但是,俺会努力日更的~
第三十九章千秋(捉虫)
阳春三月,春色明媚,元帝的寿诞正在这时,故将此称之为千秋节,是日,朝野同欢,元帝在花萼楼设下盛大的宴会与乐舞。
数百位及笄之年的少女,在此地翩翩起舞,有数位容貌秀美的乐师奏乐,还有梨园子弟与百余匹教坊专门训练的舞马,最后衔酒祝寿,一并将表演推上了高潮。
有人在此作诗祝寿,引得元帝大感快慰,时有封赏,而作为并不大精通文学的人,林曦与萧戎便混在祝酒的人群里,敬了杯酒,便翻过这一页。
不过,有人似乎是想在这个热闹而盛大的时刻说些什么。
“陛下,”在元帝喜笑颜开地等待着接下来的表演时,有一人从人群中站出,对他说道:“千秋节乃天子普天同庆与民同乐的节日。”
“臣以为,周济周大人为国之栋梁,数年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实属不该仅因早年间未休妻便再娶一事而就此离开朝堂。”
萧戎朝他看去,心下了然。
出面在这样大喜的日子里为周济说情的,不是别人,正是御史台的左御史大夫陈焘,而至于这位一品大员为何要为周济说话的原因,自然也一目了然了。
周济后娶的妻子周陈氏正是其嫡亲的女儿。
“父皇,”眼瞧着元帝神情中的笑意渐渐退去,太子又上前一步说道:“虽正值此普天同庆的时刻,商讨罪臣之事不合时宜,但儿臣对此仍有话讲。”
“讲。”元帝说道。
太子瞧了一眼陈御史,道:“我朝律令规定,诸有妻更娶妻者,徒一年,女家减一等,若欺妄而娶者,徒一年半,女家不坐,各离之(1)。孤知晓陈大人爱女心切,然,自可让二人和离,再退一步说,父皇对此人之处罚已然念了他昔年功劳,不然按律,亦不止是贬官而是流放。”
太子将这事说得轻巧,然而事实上哪有那么简单?若只是如此,也不必陈焘趁此时机特意点出对周济处罚过重这一点了。
萧戎见林曦看得迷糊,于是便附在她的耳边轻轻耳语:“周济是陈焘的门生,早些时候是被当作他的继承人来培养的。”
林曦顿觉耳边有些痒意,嗔怒地看了他一眼,倒也没有真的动怒,反而借着他的解释看明白了这局势。
既然选择培养女婿作为自己的继承人,大约就是家中子辈的男丁中,没有在朝中有出息的,便想靠姻亲关系维系陈家在朝野的地位,这样陈焘百年之后,陈家在朝堂上依然有说得上话的权贵亦或者靠山。
而作为一开始便是被成国公提拔起来的人,周济的岳丈陈焘想必也曾与成国公关系匪浅,是以太子也在寻找机会,将这位根基深厚的老臣拉下马。
元帝坐在最上首的位置,看着下面人各式各样的神情,心里其实再清楚不过。
与元帝同居高位的姜皇后听完太子的一番话,暗自点了点头,到底是大衍名正言顺的未来天子,又在朝堂中沉吟数年,这一番话以律令为箭,在陛下面前谁敢与律法为敌?
元帝扫视过下首的太子与陈御史,二人皆是静默,等待着真正能够决定此事的元帝的结论。
“陈卿说得有理。”只一句话,便把太子这些日子以来费劲心机想要达成的目标化为了泡影,然而还不止是如此。
“昔日成国公一家皆为国之栋梁,却做出那等蝇营狗苟之事,令朕被气昏了头,这些日子里着实过分责罚了不少有功之臣,群僚所言,皆朕之过。人冤不能理,吏黠不能禁……”(2)
在元帝的寿诞之日,在这个浩大的千秋节上,元帝下了罪己诏,除却已然流放的成国公一家,以及与其血脉相连的花贵妃与五皇子外,赦免诸臣。
群臣皆跪拜,高呼万岁与陛下圣明。
情势所迫,饶是太子的脸都要绿了,却也只能随着大势一并高呼。
这一番逆转看楞了方才还对自己儿子颇有信心的姜皇后,然而阶下群臣声浪如海,甚至亦有许多只是舞姬乐师之类的平民百姓也一并参与其中,大势是民意,而不论怎样位高权重的人,都无法忤逆。
元帝看着壮观的人山人海,笑意又重新出现在了眼角眉梢,“诸爱卿平身,正值佳节,朕自当与民同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