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林曦仍然面露迟疑，又想到现今满街日渐浓郁起来的年味，萧戎思量了片刻便道：“你不想走？”
林曦看着他，那双眸子如同秋水般波光潋滟，她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整个人都僵持在那里。
她舍不得在江南的家人们，而且又正好是在快要过年的时候。
这可是年节，当然要一家团聚。
但是，她也不想让萧戎独自回到京城，从京城到江南山高路远，来一趟艰难无比，而从江南到京城亦是如此。
见她目露纠结，萧戎一瞬间便想到了与林曦有说有笑，还一直盯着她不错眼珠的盛羽，他的神情变得有些冷了，却是强压着不知道从哪里升起的无名火，对她说道：“总归不是今夜就走，陶淼还没有回来，你先歇息着，不必现在就做出选择。”
林曦眨了眨眼，随后一头扎进了床里，想要忘掉这个艰难的抉择。
明日再说吧，她逃避似的想到。
是夜，燃烧在应天府大牢的火光渐渐熄灭，缕缕灰烟幽幽升起，及至黎明，东方泛起了白，街道宁静得仿佛昨夜无事发生。
卫家两姐弟揣着一肚子的困惑过了一宿，一大早便登门来到了这座不大起眼的宅邸，然而今日宅邸周围却是多出了许多的守卫，好像变成了某种不可攻克的要塞一般。
不过，卫家两姐弟还是见到了林曦，只见她眼下青黑，容色疲惫看上去没休息好。
卫湘最是心急，一见她便问道：“阿妹，你和阿姐说实话——”
卫湘说着，便又客人来到了这座不起眼的宅邸，而那客人不是别人正是盛羽，而陶淼正叫他在这里安心等待片刻。
“萧戎，”盛羽不知道自己用什么滋味的心情，说出来的这几个字，“那人是北衙禁军统领、抚远大将军萧戎。”
正在卫家两姐弟都在为这个消息而震惊的时候，只听得嗖嗖的两声破空之声，两道火矢顺着窗户射入了桌角与墙面上。
火光渐渐变得热烈，林曦有些慌，却兀自定了定神，用屋子里的水浇灭了火。
窗外和门外不知何时出现了人影，他们执着刀剑应对着在天快亮时，还要穿着一身黑衣的人。
第三十七章抉择
这处还算僻静的宅邸，在顷刻之间便化作了战场一般的存在，刀剑相击的铿锵之声、厮杀叫喊之声不绝于耳。
火光冲天，硝烟四起。
黑衣人蓄谋已久，然而萧戎所带来的手下也并非乌合之众，他们披着坚固的甲胄，比应天府的守军更像是合格的军队。
最终，萧戎大获全胜，甚至他还抓到了几个活口，然而还是让一些黑衣人跑掉了。
萧戎本打算留着这几个捉到活口，以审问出更多的消息，然而，那几个黑衣人是合格的死士，甫一被捉住，便咬破了藏在口腔中的毒药，直接自尽了。
萧戎神色一冷，他知道不能继续留在应天府了，那些黑衣人的根基或者说幕后的主使不载江南，即使他带来的人可以荡平所有前来侵扰之人，只要幕后主使不除，那么一切就没有尽头。
门外，厮杀的声音渐渐消散，有人一把推开了这扇门。
他逆着日光而来，精铁打造的甲胄闪烁着冰冷的光辉，他将头盔摘下，露出了自己的脸。
林曦猛然了松了口气，说道：“是大人你啊。”
卫辞越瞧着这个人的模样越眼熟，总觉得他仿佛曾经在什么地方见过一般。
“你先前，是不是来过江南？”他直接在紧张刚刚散去的氛围里问道。
萧戎冲他点了点头，并解释了那时候因为围剿匪徒受了伤等等一系列的事情。
卫辞的脸色变得难以言喻了起来。
“堂哥，你怎么了？”林曦奇怪地问道。
“堂妹啊，我前就觉得这人眼熟，现下可算是想起来了，他不就是你那时候非要救的人吗？”卫辞抛出了一个某种意义上足以惊天的大消息。
林曦闻言惊得微微张开了嘴，就听耳边萧戎犹犹豫豫地说道：“那你小字是？”
“卿卿啊。”盛羽对他摆出了一脸你连这都不知道的神情。
所以，他们大婚的那一晚，他在梦里都魂牵梦萦的喊着的名字，是她自己？
所以，她酸了那么久的，让他念念不忘的人，其实就是她自己？
所以，她分明渐渐动心，却因为怀疑他心里有某个人，而只好一而再再而三的推拒，以免得自己日后过于伤心，然而其实那个人竟然就是她自己？
林曦被这消息砸得头昏脑胀，险些都站不稳，还是萧戎眼疾手快，一把将将她接住，让她自然地靠在了他的怀里。
不过，萧戎自己也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砸得有点晕，可是这并不妨碍他悄悄地翘起嘴角，在她的耳边轻声耳语：“原来是你啊，卿卿。”
萧戎这一声卿卿，比那时她听到他的梦语更加温柔旖旎，听得她有些腿软，更紧地依靠在了他的怀里，她一抬头便能看见萧戎黑曜石一般的眼眸，幽深黑暗，却又熠熠生辉。
处理完杂事前来禀报萧戎的陶淼，一进来便瞧见了这深情对望的架势，他的脚步不自觉地后退着，总觉得自己打扰到了了不得氛围，然而他还是头铁地说道：“队伍已经集结完毕了，要启程吗？”
林曦被这样一惊，连忙从萧戎身边离开，脸上的红霞比落日还瑰丽。
她看了看她的家人与盛羽，又看了看萧戎，理智逐渐回笼，她哪一边都放不下，目光来回纠结地挪动着。
刚刚获悉自己朝夕相处之人，便是他梦里的姑娘，萧戎心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与喜悦，在这心情的催促之下，他看着她的眼睛，对她保证道：“这不会是你最后一次回到江南。”
以后，我们有无数机会可以回来，所以现在，你愿意和我走吗？
林曦看着他，男人的神情依旧如同顽固不化的寒冰一般冷峻，但那双眼眸中，蕴含着的却是比水还要柔软的情意，她仿佛被蛊惑了，鬼使神差一般地点了头。
他们与亲友告了别，随后便又是穿山越岭、风餐露宿地一路向北。
“卿卿，卿卿。”男人自从得知了这个真相，在旅途中的日子里，便总是与她耳鬓厮磨着一声又一声地唤着她的小字。
得亏萧戎的声音并不大，是以外面驾车的陶淼并不能听见马车里的动静，否则，大约是要惊掉一圈人的下巴。
“大人，有人在呢。”林曦的从脸红到了脖子，像是煮熟了的虾子一般。
“现在不醋了？”他在她的耳边轻声喃呢着。
“我，我可没醋过。”林曦歪头，想要避开萧戎说话间吐出的热气。
然而，马车的空间狭小，并不能容下人大幅度辗转腾挪，她最终还是贴近了他的身上，感受着炙热的体温。
“小心着凉。”萧戎一把将不老实的林曦抱在怀里，把自己当成了保温的大氅。
“卿卿，”他的语气那么轻，轻得仿佛是飞舞在原野之上的一片雪花一般，“我从前以为自己一无所有，脚踏之处俱是空茫。”
“现在，我有了你。”
林曦敏锐地感觉到萧戎的话里蕴含着某些深邃的情感，她如同宝石一般清澈的眼眸望着他，听着他问道：“我心悦你，你心悦我吗？”
林曦觉得自己的脸更红了。
他一定要她说出来吗？
林曦的眼波流转，分明是含着怨瞪了他一眼，可是在萧戎的眼中，这仍然是摄人心魄的一眼。
他的心魂都要被这一眼勾走了。
然而尽管如此，萧戎依然沉默着，他还是想听她说出那个答案。
林曦看得出来，男人眼神中的细碎的犹如星光一般的期盼。
可是她要怎么开口去说啊！
她看着眼前男人脸上锋利的棱角，狠了狠心，亲吻了一下他的唇角。
这个吻犹如蜻蜓点水般，一触即分，快到萧戎甚至没有意识到这是一个吻。
“这是你的答案？”男人眼中笑意柔和了锋锐的棱角，仿佛他从不凉薄，从不冷漠。
说罢，他便欺身，吻了回去，以告诉林曦，什么才是真正的吻。
赶着这架马车的陶淼表示：他什么也没听见。嗯，就是没听见。
过了三九，天就渐渐的暖和起来了，冰封的河面与积雪渐渐融化，然而春寒料峭，还是会让人忍不住多穿些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