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枞自小长在军中,跟五大三粗的汉子同吃同寝,接触女子的机会几近于无。从小到大,陈珂给他讲行军兵法,于睿教他治国大道,却从没有人与他普及这类男女常识。
对于月事一说,他百思不得其解。
但殷淑裙下有血,他是看见的。殷淑低着头,楚楚可怜还有些颤抖的模样,像极了狼窝待宰的小白兔。
然而,表象迷惑不了他,这只白兔拥有狐狸一般的狡猾头脑,其实早已洞穿了他设下的陷阱。
真是个聪明的女人。
他还很敬佩眼前女子的勇敢,为了掩饰他们的行刺计划,不惜划破自己的血肉自残,化妆自己受伤,是想把他拖在此处。
但魏枞并非什么有同情心的人。以为流点血就能得偿所愿,容他恻隐,笑话,当年他身陷囹圄,踏着先锋军兄弟们的尸山骸骨才活了下来之时,谁又同情过兄弟们,谁又同情过他?
想他下旨杀去满朝群臣,以正朝中贪腐靡靡之气,杵在宫门外跪破了脑袋甚至血溅盘龙柱的文武百官,大有人在,可最终谁也没逃过魏国的法网恢恢。
头一次抓到刺客组织留下的线索,好容易布下了陷阱,自然不能这么轻而易举的就撤了。
但腿间流血,着实烦人。魏枞并不急着了结她的小命。他犹如一只充满好奇的狼,对暂时没有露出尾巴化妆白兔的狐狸,充满了兴趣,好奇聪明如殷国的公主,将如何布置杀他的谋局。
魏枞打了个响指,暗卫十三嗖的一下从天而降。
魏枞低声吩咐,“给她伤药。”
殷淑没听见,她跪的脖子都僵了,忽然眼前多了一个药瓶。仰脸,魏枞背对着她,背影里充满了暴君欲求不满的熊熊怒火。
那个从天而降的暗卫,面对她,高高俯视,用冰冷的余光示意她赶紧服毒自尽,了此残生。
那把别在他腰间的弯刀,在月下散发着银光,会像切西瓜一样把她的脑袋切下来。
比起人头落地,她觉得七窍流血似乎更加体面。
她是个公主,就算死了,也希望留个全尸。
殷淑颤颤巍巍的拿起玉瓶,咽了口唾沫。
挨千刀的月事,如果能选,她也不想来的好不好!天让她生而为女,又不是她的错,搞得魏王暴露了暴君的本性,因败兴而归要赐死她。
她也不想的。
“快点儿,”魏枞转过头,避过殷淑掀开裙子上药,月事他不懂,但男女有别他是懂的。
殷淑抽抽鼻子,求饶与挣扎在魏王面前根本没用,如果有用,美人冢埋着的各路美少女,也不会英年早逝,消香玉陨,那些曾经侍奉先太子魏英的满朝文武,也不会被新皇扣上贪腐愚民之罪腥风血洗。
魏王不是感情用事的人,她几次与魏王打交道,充分证明了这一点。
她终于放弃,不再强迫自己学孙贵妃那般妄图依靠魅惑主上保住性命了。太累了,太难了,她根本捉摸不透那暴君在想什么。她默念道,春花嬷嬷,阿牛,今生缘分已尽,我们来生再见。
继而,暗卫十三惊讶的看着殷淑缓缓的打开玉瓶,把整瓶外伤药膏,倒进了口中。
玉瓶掉在地上,暗卫惊了一身冷汗,冷漠的眼神透出劫后余生的喜悦,还好此外伤药纯天然,没无毒副作用,要不,她起岂不成了误杀王上的女人的元凶?
味道辛辣,难喝得很,呛得殷淑差一点全都咳嗽出来,她连忙捂住嘴,强迫自己把毒药全都咽了下去,活像生吞了一百个辣椒。
这毒药,真他妈的难喝。
殷淑吐着舌头,忽闪着双手,让灌进口中的冷风,稀释掉舌头根残余的辣味。
魏枞闻声回头时,就见到这一幕。
与阿黑最喜欢吐舌头的动作,形同一辙。
他一个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他竟在一个女人,一个时时刻刻准备杀他的女人面前失了态。
殷淑第一次见魏王笑,不仅是殷淑,连跟了魏枞许多年的暗卫十三,也头一次见主上笑。她不知魏枞从前到底经历过什么,才让一个人二十出头意气风发的年纪,心如铁如刚,除了国事,对什么也不在乎。也就是与于睿大人在一起纵马狩猎时,偶尔会有那么一丢丢属于他年龄的年少轻狂。
虽然魏王很快收起笑意,但殷淑依旧沉浸在那个堪称奇迹的笑容中。
她的脑海中竟然浮现出一个词汇……可爱。
难道出现了幻觉?
她的印象里,魏王的表情很少,只分愤怒与冷漠两种。
世人都知,暴君魏枞的生母文诚皇后,也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由于她死的很早,以至于史书上对她的记载,除了美貌外只有寥寥几笔,大体意思就是这位皇后是世家嫡女,继位皇后,当年先皇后诞下太子后难产而逝,是她抚养太子魏英长大成人,还为老魏王诞下了二皇子魏枞。
然而,魏英并没有领这位养母的情,他听信佞臣之言,为保太子之位,请旨把还是小屁孩儿的二弟送去了边关,直到文诚皇后重病死了,也没有让二皇子回皇城尽孝,甚至见生母最后一面。
只是天道好轮回,风水轮流转,谁能想到东宫因宫变而势衰?白袍将军陈珂趁宫变大乱时举旗造反,各地城门几乎没怎么反抗纷纷缴械投降。谁又能想到,兵临城下的先锋军将军就是当年被百般碾压的二皇子魏枞,逼的长兄服毒自尽,登基为帝,笑到了最后。
这是三国境地非常著名的兄弟相残狗血桥段,街上随便抓个三岁娃娃都能讲的头头是道。
想她殷国皇族虽然都没什么本事,至少表现上还算和谐与共,从没闹出过诸如此类的流血事件。
总而言之,魏王笑起来很好看。
对美丽没有什么抵抗力的殷淑,决定趁着毒药发作前,多看一会儿。
魏枞更加看不透殷淑了。
明明是敌国送来,勾结刺客,想要杀他的女人,为何他一点儿也感觉不出杀意,反倒是屡屡被她的所作所为弄得哭笑不得?
要么是殷淑城府藏的很深,早就看穿他故意露出的破绽,才没有动作,要么就是个单纯的棋子,被利用却完全不知背后操棋之人的用意何在。无论哪一种,对他都是隐患。
明知杀了一了百了,但他心里一直有个声音,不断的阻止他:再等等看。
他虽然对魏英恨之入骨,却偏偏把小时候魏英教他的那些大道理记在了心上。
所谓王权,高高在上,必三思而后行。
世人都说他暴虐无常,但几乎无人知道,他颁布的每一道政令,几乎都辗转几日,甚至几个月,思前想后犹豫再三才下定断。
“带走,”魏枞与暗卫十三吩咐,他布置好的陷阱,不能因为这点小插曲而作罢,今日刺客若是不救人,正说明殷淑是可以随时抛弃的棋子了。
他转身大步而去,留下殷淑与暗卫十三,暗卫十三身为女子,早知殷淑因月事出血,而王上却误会她腿脚有伤。好在外伤药纯天然无公害,殷淑绝望的饮下外伤药的时候,可把她吓了一跳。
王上走后,她迅速拿出止血带,递给殷淑。
殷淑连连后退,不是毒药赐死吗?怎么还来个三尺白绫?
暗卫十三道,“王上不喜久等。”
殷淑委屈兮兮的仰望,妄图找到一个最不结实的树杈,以挂白绫之用。
走出好几米远的魏枞,见一只信鸽飞落下来,暗卫十一拿下信鸽脚脖子上捆着的纸,是小于大人的笔迹,“刺客有动,王上速回。”
除了此处陷阱,城中王师大队人马还在紧张的搜捕中,于睿急急找他回去,多半是其他处发现了刺客的踪迹。
他望一眼正翘着脚把白带子往树上挂的殷淑,这女人的行为总能让他匪夷所思,他吩咐两个暗卫,“此处埋伏不变,把这女人绑在树上,等到天亮,刺客不来,带她去西郊别庄。”
暗卫十一神色一滞,王上准备放过这女人?
从前王上带出来的女人,一个也没活过夜的。
魏枞招来马匹,翻身上马。
殷淑听着马嘶鸣声,魏王这是走了?
淑公主行刺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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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没找到挂白绫的合适树杈呢。
“你要不要先整理下?”暗卫十三同为女人,知殷淑此时的窘迫,但她完全不能理解为何殷淑仰望着天空跳来跳去的动作。